第60章
天還沒大亮,傅容便被喬氏從紗帳裡拎了出來。
傅容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千百個不情願,閉着眼睛抱怨:“娘讓我再睡會兒,我不嫌熱。”
喬氏将她按在椅子上,接過蘭香手裡的巾子給她擦臉,像是對待不愛洗臉的官哥兒一樣,“是你說要去永泰寺上香的,那麼遠,咱們不早點走,臨到晌午車裡得熱成什麼樣?現在你說的好聽,真熱起來,你肯定又是第一個抱怨的。”
傅容蹙眉皺臉任母親揉搓,揉着揉着清醒了,搶過巾子自己來,暗暗将怨氣全撒到了徐晉身上,送隻鹦鹉非要兜這麼大的圈子,也怪自己對那隻鹦鹉有萬分的好奇,否則不要不就行了?
但傅容還是格外期待的,聽徐晉描述,那隻鹦鹉一定很美。
簡簡單單用了早飯,母女三人上了馬車,傅宸照舊騎馬。
抵達城門時,傅容微微挑起窗簾。城門剛開不久,粗衣百姓們排隊進城,有的推着青菜,不知是要推到早集去賣還是送到大戶人家,有的推着做包子卷餅的物件,那是趕着去賣早點的。
傅容用帕子掩口,打了個哈欠。
喬氏放下簾子,小聲教女兒:“看到了吧?跟他們起早貪黑掙生計相比,咱們能坐在馬車裡悠閑地去上香,日子簡直是天上地下,所以要惜福,别一點小苦頭都抱怨。”
傅容靠到母親肩頭,困倦地道:“娘說的是,女兒都記住了,娘給我靠會兒,我補個覺。”
喬氏摸摸女兒腦袋,看看旁邊精神奕奕的傅宣,無奈地搖搖頭。
到達永泰寺時,晨光正好從東邊斜灑過來,永泰寺前一百零八層石階,隻有最頂端的幾層被晨光籠罩,明明燦燦似有佛光普照,讓這座清幽古刹更添神秘靈韻。
“哥哥沒請轎夫嗎?”傅容左右看看,疑惑地問兄長。
傅宸嫌棄地看她:“但凡來永泰寺拜佛進香者,都得經由這條石階上去,妹妹這時候想偷懶,小心佛祖不聽你的,将如意郎君送給旁的閨秀。”
“我又不是來求姻緣的!”傅容瞪了他一眼,發愁地望向石階盡頭。
喬氏笑着拍拍她肩膀:“走吧,心誠則靈,耽擱下去,陽光隻會越來越盛。”
傅容隻好從命,故意挨着傅宸走。
爬了五十多層時,傅容氣喘籲籲,扶着傅宸手臂叫停:“娘啊,咱們歇會兒,實在走不動了。”
喬氏也腿酸,但她堅持道:“不行,走這個不能停的,濃濃再忍忍,你看宣宣都沒喊累。”
傅宣喘着分享經驗:“姐姐每走十層就從頭開始數,這樣會容易些。”
傅容看向妹妹,她們母女三人都戴着帷帽,不過帽紗輕薄,兼有山風吹過,妹妹累得紅撲撲的小臉就明顯了。
她總不能輸給小她四歲的妹妹吧?
打起精神,傅容松開哥哥,一鼓作氣往上爬。喬氏擔心女兒摔了喊她慢點,傅容不聽,加上旁邊有兄長比着,心裡不服輸的勁兒冒上來,竟連續爬到了八十多層。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走不動了!”傅容雙腿發顫,呼吸急促,隻覺得帷帽擋着她吸氣,便一把将帷帽摘了下去塞到傅宸懷裡,轉身坐到石階上,喘夠了才擡頭:“娘,下次我……”
她想說下次再也不來了,卻在看清石階路上幾乎隻落後母親妹妹五六步距離她十來步的一對兒主仆時,震驚地說不出話。
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重生後,傅容幻想過千百種這輩子與安王的初遇,每一種,她定是最美的樣子,務必要讓男人一見傾心。可是現在,因為過來時隻有他們一家,因為覺得身後沒有外人,她毫無閨秀儀态地席地而坐,臉上定是最難看的那種通紅,甚至發髻都亂了……
傅容噌地站了起來,搶回帷帽戴在頭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跑,轉眼便到了石階盡頭。寺門兩側各有枝繁葉茂的古樹,傅容捂着兇口躲到一顆樹後。不用再爬了,所有力氣也都耗盡了,傅容背靠樹幹,懊惱地咬唇,再沒有窺視安王的勇氣。
她這近似逃跑的舉動,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傅宸瞅瞅妹妹藏身之處,再看看下面呆愣的母親幺妹,無奈地歎口氣,朝底下也看愣了的俊公子道:“舍妹頑劣,讓公子見笑了。”
徐平在他開口時便已恢複平靜,聞言淺笑:“嚴重了,我有一侄女,同令妹一樣率性。”
他是先皇的第七子,其他兄弟們皿拼出最終結果也就是當今嘉和帝登基時,他才剛剛滿月,比嘉和帝兩個兒子都小。嘉和帝長兄如父,為其起名“平”,字“不揚”,意思是盼望幼弟将來君子如玉,溫潤謙和,不耀不揚。
徐平如兄長盼望那般一年年長大,每日以琴棋書畫為友,不問民事不摻朝政,連早朝都不去,開府後也不與京城任何官員走動,隻有皇族人設宴,他才會以親戚的身份登門造訪,真正做了一個清閑王爺。
事事不揚,唯有容貌超凡脫俗。不笑時如清風朗月,比徐晉多了溫度,不叫人懼怕,笑起來卻又比徐晏少了親和,隐隐的皇族威嚴叫人不敢輕易靠近。在傅容看來,徐平給人的感覺,介于溫與冷中間,是一種誘人的涼。上輩子,徐晏溫柔她将其牢牢掌控在手,徐晉冷峻她根本沒有親近的心,隻有徐平剛剛好,雍容清貴,不是那麼好收服,又給人希望,說不出來的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