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嬷嬷一路低垂着頭一瘸一拐的走回廢棄的小院裡,星兒在門縫中見她佝偻着腰遠遠走來方才放了心。
自那日将自己救下起,她就沒有聽這嬷嬷說過一句話。
她究竟是誰?
為什麼要救下自己?
張嬷嬷挪回破舊的房間,倚着門框沉沉滑落在地上。
“嬷嬷,您怎麼了?”
星兒見狀忙撲上了查看,卻見那嬷嬷長長出了口氣。
沙啞的嗓音似風吹動落葉,讓星兒不由自主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今日,就出府去吧……”
星兒一愣,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嬷嬷自顧自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窩窩頭遞給星兒:
“府裡不安全了,我互不了你了。”
“嬷嬷那您呢?”
星兒伸手接過嬷嬷遞上來的窩頭,上面還帶着她的餘溫。
這些日子,她就是靠這些東西活了下來。
“呵呵……我呀……早該死了的人了……”
那嬷嬷掙開星兒的攙扶,打開房門一步步挪到滿院堆積的恭桶旁,拿起刷子彎腰刷起恭桶來。
星兒看着看着不由淚眼婆娑。
以前在府裡她也總能看見這個嬷嬷,隻知道她姓張,其餘就再也打聽不出來了。
她是這府裡的老人了,每晚穿梭在各院收走滿了的恭桶,白天會把洗刷幹淨的再還回去。
所有人見到她都躲的遠遠的,以前她也是這樣……
“阿貴,你在這府裡多少年了?”
翠竹小築,張宜修站在連廊邊舉目眺望。
這裡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好像這麼些年從未變過。
可是……他還是老了啊……不然最近怎麼總是會想起一些過去的人和事?
“回主子,奴才已經跟了您三十年了。”
“30年啊……”
張宜修一聲長歎,一個人又能有幾個三十年?
“你……還是放不下她麼?”
張顯貴身子一怔,腰彎的更低了。
“我記得當年你來到府裡的時候也不過八歲,就這麼高,是阿爹賣了一頭牛換回來的。”
張宜修好像也并不需要張顯貴的回答,眼睛看着前面的竹林,卻又像透過那竹林看到了更遙遠的地方。
“他不知道挺誰說起的,讀書的人家都有書童,竟然拿家裡耕地的黃牛換回來一個瘦瘦小小的你。”
提起過去,張宜修一向平靜的面龐竟然少見的露出了些許笑容。
“娘親罵他傻,一個半大小子吃死人,他還想供我讀書。”
“這也就罷了,他竟然又拿耕地的黃牛換回來一個半大小子。”
一提起故去的老太爺,連張顯貴也罕見的露出笑臉來。
“牛沒了,又遇上荒年,田裡刨不出莊稼來,他在家裡被娘罵的太慘,就跑出去做了貨郎。”
“沒想到,這一做還真叫他做出了點門道兒來。”
“再回來的時候,她就帶回來了慧娘。”
張顯貴随着張宜修的訴說,那些久遠的記憶便像開了閘般撲面而來。
他記得慧娘剛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張家兩年了。
那時候會娘一身打着補丁的碎花衣褲,躲在張老太爺後面不敢見人。
“娘子,我給你買回來一個丫頭,以後專門伺候你,讓你也做一回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