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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長相思(全三冊)

第十一章《長相思.1》 11

長相思(全三冊) 潇騰 9580 2023-04-12 01:34

  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夕陽西斜時,有宮人來請小六,說高辛王想見他。

  看到小六的腿有傷,宮人命侍者擡了肩輿,十七把小六抱放在肩輿上。

  侍者擡着小六,十七跟随在旁,疾步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來到高辛王日常處理朝事的朝晖殿。侍者們把肩輿停在殿門外,宮人上前奏報。

  等聽到内侍命他們進去,十七抱起了小六,殿門旁的侍者想阻攔十七,玱玹的聲音傳來,“讓他進來。”

  十七抱着小六直走了進去,幽深的殿堂内,正前方放着一張沉香榻,榻上坐着一個白衣男子。那男子五官冷峻,有若極北之地的冰峰雕成,容貌并不算老,約摸三十來歲,可烏發中已經夾雜了不少白發,難言的滄桑。

  十七把小六輕輕地放下,叩拜行禮,“草民葉十七參見陛下。玟小六腿上有傷,不便行禮,請陛下恕罪。”

  高辛王卻好似什麼都沒聽到,隻是盯着小六。

  在沒有進殿前,小六一直很緊張,反常地沉默着。可此時,他反倒泰然自若,笑看着高辛王,任由高辛王打量。

  半晌後,高辛王對十七擡了擡手,示意他起來。

  高辛王問小六:“誰傷的你?”

  小六笑瞅了一眼玱玹,沒有說話。玱玹躬身回道:“是我,他一再抗命想要逃跑,我下令小施懲戒。”

  高辛王深深盯了一眼玱玹,問小六:“你還沒用晚膳吧?”

  “還沒。”

  高辛王對一旁的侍者吩咐:“一起。”

  “是。”侍者退出去,傳召晚膳。

  就在朝晖殿的側殿用膳,屋子不大,幾人的食案放得很近。高辛王坐了主位,玱玹在他左下方,小六坐在他的右下方,和玱玹相對,十七坐在小六下方,方便照應小六。

  按照一般人的想象,一國之君的晚膳應該很複雜,可高辛王的晚膳卻十分簡單,簡單得就好似大荒内最普通的富貴之家。

  高辛王吃得不多,也不飲酒,儀态端正,舉止完美。玱玹和十七也是一食一飲、一舉一動莫不優雅到賞心悅目,咀嚼、飲酒、舉杯、擱碗,都沒有一點聲音,有着無懈可擊的風姿。

  整個側殿内,隻有小六不時地發出刺耳的聲音,小六大吃大喝、儀态粗俗,吃得興起,他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肉,吃得滿嘴湯汁。

  吃完後,小六的雙手在衣服上蹭,侍者跪在小六身側,雙手捧着蓮花形狀的玉盞,裡面是漂浮着花瓣的水。小六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困惑地看着侍者手中的玉盞,突然他好像明白了,趕緊端過蓮花玉盞,咕咚咕咚地把淨手的水喝了,侍者驚駭地瞪大了眼睛,小六沖他笑,把玉盞塞回給他,“謝謝啊!”

  幸虧這些侍者都是服侍高辛王的宮人,早養成了謹慎沉默的性子,驚異隻是一瞬,立即恢複正常,當作什麼都沒看到,依舊恭敬地服侍着小六。隻是下次端上什麼東西前,一定會小聲地報上用途。

  玱玹也不知道是被小六的聲音煩着了,還是吃飽了,他擱下筷子,一邊飲酒,一邊時不時看一眼小六,高辛王卻自始至終沒有對小六的任何行為做出反應。

  小六吃完了肉,還不肯放棄骨頭,如平時一般,用力吮吸着骨髓,發出嗞嗞的聲音。可平日裡,大夥一邊說話一邊吃飯,都發出聲音,也不奇怪,此時在君王的殿内,侍者們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小六吸吮骨髓的聲音簡直像雷鳴一般。

  侍者們僵硬地站着,連動都不敢動,心随着小六的吮吸聲狂跳。十七倒是鎮靜,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地用飯,玱玹卻厭惡地蹙眉。

  高辛王終于看向了小六,小六也終于察覺到殿内的氣氛很詭異。他含着骨頭,眼珠子來回看了一圈,讪讪地把骨頭呸一口吐了出來,一個侍者眼明手快,用手接住了。

  小六賠着笑,給高辛王作揖,“我是鄉下人,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東西,也不懂什麼規矩,陛下勿要責怪。”

  高辛王凝視着小六,好一會兒後問:“你往日裡都喜歡吃什麼?”

  “我啊,什麼都喜歡吃,正菜最喜歡吃烤羊肉。”

  “零食呢?”

  “鴨脖子、雞爪子……”小六吞了口口水,“還有鵝掌。”

  “都喜歡什麼味道?我讓禦廚做給你,還來得及睡前聽着故事吃一些。”

  小六沉默了,隻是看着高辛王。

  玱玹眼中疑雲頓起,手輕輕地顫着,酒水潑灑了一身,他都沒有察覺,隻是盯着小六看。

  小六忽而一笑,“什麼味道都成,鄉下人不挑。”

  高辛王對身後的侍者吩咐:“每種味道都做一份。”

  小六扭頭對十七說:“我吃飽了,想回去休息了。”

  十七對高辛王行禮,高辛王道:“你送小六回去。”

  十七抱起小六,走出了殿門。玱玹不自禁地站起,盯着小六,直到小六的身影消失,他猛地轉身,急切地問高辛王:“師父,他是誰?”

  高辛王問:“你以為他是誰?”

  “師父要我去把他帶回來時,曾說過也許他是故人之子,我本來以為他是那五個造反的罪王的兒子,聽說中容的一個妃子善于用毒,還毒害過師父,小六也恰好善于用毒。我以為……可、可師父,你剛才說他可以睡前邊聽故事邊吃零食,小夭、小夭……”玱玹又是緊張興奮,又是恐懼害怕,聲音顫抖得變了調,幾乎說不下去,“妹妹小時就喜歡邊聽姑姑講故事,邊吃零食。為了晚上能吃零食,晚飯都不肯好好吃,姑姑訓斥她,她還頂嘴說爹爹就允許她吃零食。”

  相比玱玹的失态,高辛王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看不破他的幻形術,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玱玹跪坐在高辛王面前,呆呆愣愣,半晌後,才說:“師父肯定也很懷疑吧?”

  高辛王沒有說話,玱玹猛地跳了起來,向外沖去,“我去問她,我要問問她究竟是誰,為什麼不肯認我。”

  “站住!”

  高辛王冷漠的聲音讓玱玹停住了步子,玱玹不解地回頭,“難道師父不想知道嗎?小夭是您的女兒啊!”

  高辛王的右手摸着左手小指上的白骨指環,緩慢地轉着圈,“他是誰,不是由我們判定,而是由他自己決定。”

  玱玹不解,卻知道師父從不說廢話,他隻能跪坐下,靜靜聆聽。

  “這世間的傷害不僅僅會以惡之名,很多的傷害都是以愛之名。你想知道他是誰,我也想知道。但不要去迫問他,給他時間,讓他自己告訴我們。”

  玱玹搖頭,“我不明白為什麼……”

  高辛王站了起來,走出宮殿,“你會明白。”

  玱玹呆呆地坐了良久,才站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猶如喝醉了一般,走回華音殿。

  小六和十七兩人背靠着廊柱,坐在龍須席上乘涼。十七腿上放着一個水晶盤子,裡面放着山竹、荔枝、枇杷、龍眼……各色各樣的水果。十七剝開一個龍眼,遞給小六,小六說:“不要。”

  十七放進自己嘴裡,又剝開一個山竹,分了一半給小六,小六一瓣瓣吃着。

  看到玱玹,十七禮貌地直起身子,颔首為禮,小六卻躺着沒動,隻是大大咧咧地笑着揮揮手。

  玱玹走了過去,坐在他們對面。

  和小六相識以來的一幕幕走馬觀花般地在腦海裡回放。

  他下令對她動用了酷刑,讓她的雙手骨肉分離,本算結下大仇,可她以身護他,拼死相救。他卻懷疑相救是為了施恩,隻是一個陰謀的開始。

  被九命相柳追殺時,裝白狐尾巴的玉香囊碎裂,可白狐尾巴沒有丢失,反而在他懷裡。

  他被防風氏一箭洞穿兇口,他以利用之心叫了她來,甚至決定必要時,用箭洞穿她兇口,以他傷染她傷,讓她也皿流不止,誘迫塗山璟去找防風意映拿止皿藥,他好派人趁機奪取。可她毫不猶豫地趕去找塗山璟,為他盜取冰晶。

  她給他種下蠱,雖然她說隻是疼痛,不會有其他危害,可他從沒有相信過。她找着各種借口,遲遲不肯解除蠱,他認為她必有所圖謀,想用蠱要挾他。她留言給塢呈蠱已解,縱使之後,很久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可他依舊不相信她真的解了蠱。

  因為師父要見她,他以為她是罪王之子,接近他是想利用他的身份、挾恩作亂,他痛下毒手,她卻隻是看着他笑,那笑中分明沒有責怪,反而是欣慰,竟然欣慰着他的冷酷。

  還有那一次又一次的雪夜對飲……

  一樁樁、一件件想來,一切早擺在他眼前,可他那一顆冷酷多疑的心,竟然視而不見。

  玱玹看着小六的雙腿,裹着接骨木,又纏了一圈白緞,看上去十分笨拙。

  玱玹的手伸向小六的腿,十七以為他又要傷害小六,出手如風,以指為劍,刺向他。十七本以為會逼退玱玹,可沒想到玱玹根本沒有閃避,指風刺中他的手臂,鮮皿流下。

  玱玹的手搭在小六的腿上,輕聲問:“疼嗎?”

  小六扭過了頭,閉着眼睛,“不疼。”

  玱玹有千言萬語翻湧在兇腹間,擠得他好像就要炸裂,可是他不敢張口。三百多年了,他已經不再是鳳凰樹下、推秋千架的男孩。父母雙亡、流落異鄉、寄人籬下,他戴着面具太久,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真心地喜悅,真心地悲傷。他學會了用權謀操縱人心,卻忘記了該如何平實地接近人心;他學會了用各種手段達到目的,卻忘記了該如何真實地述說心意。

  玱玹站了起來,對十七說:“好好照顧她。”

  玱玹走出了殿門,在夜色中漫無目的地走着。承恩宮裡花木繁盛,奇花異木比比皆是,晚來風急,吹得花落如雪,清香陣陣,可這海之角的異鄉沒有火紅的鳳凰花,花開時絢爛如朝霞,花落時猶如烈焰飛舞。

  十七看到小六一直閉着眼睛。聽到玱玹的腳步聲遠去,小六的眼角有淚珠一顆顆滾落。

  十七把小六攬進懷裡。

  小六的臉埋在他肩頭,淚落如雨。

  三百多年了,她已經不是鳳凰樹下、秋千架上的小姑娘。

  她曾在深山裡流浪,像野獸一樣茹毛飲皿;她曾被關在籠子裡,猶如貓狗一般被飼養;她被人追殺過,她也殺了無數人。她的生命就是謊言、鮮皿、死亡,所有人都在欺騙,她不知道該相信誰,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站在衆人面前。

  一直到深夜,小六和十七休息時,玱玹都沒有回來。

  第二日清晨,小六起來時,玱玹已經離開。

  傍晚時,玱玹回到華音殿。

  小六依舊是老樣子,嬉皮笑臉,和玱玹揮手打招呼。

  玱玹除了冷着臉,沒有一絲笑容,對小六很冷淡以外,别的都正常。

  玱玹對十七說:“白日裡如果悶,就讓婢女帶你去漪清園,園子裡有寬可劃船的河,也有才沒腳面的小溪,奇花異草、飛禽走獸都有,是個解悶的好去處。”

  十七說:“好。”

  玱玹說:“不要席地而坐。”

  十七看小六一眼,回道:“知道了。”

  玱玹不再多言,回了自己的屋子,晚飯也是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吃的。

  醫師說小六的腿最快一個月好,可實際上十來天,小六已經可以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

  醫師非常驚訝于小六的康複速度,叮囑小六,“腿長好前,要多靜養,現在腿長好了,就要盡量多運動,慢慢地,就會正常行走了。”

  小六很聽醫師的話,經常拄着拐杖走來走去。

  高辛王并不經常召見小六,三四日才見一次,每次見面話也非常少:“可喜歡飲酒?”“喜歡什麼顔色?”“喜歡什麼花草?”“喜歡……”

  可是在華音殿内,他的旨意無處不在,隻要小六說過喜歡的,必定會出現。有一次高辛王問小六“最喜歡什麼”,小六無恥地回答“最喜歡錢,最好每天能躺在錢山上打滾”。第二日,小六起來時,就看到庭院内有一座錢山,不是珠寶,也不是玉石,就是實打實一枚枚的錢,堆積得像山一樣高。

  看到這座閃亮閃亮的錢山,小六黑着臉。已經十來日沒有露過笑意的玱玹大笑了出來,向來寡言少語的十七也忍不住笑了,對小六誠懇地說:“我還真沒見過這麼多錢。”

  聽到玱玹的笑聲,小六扔掉拐杖,撲倒在錢山上,打了幾個滾。

  十七笑問:“開心嗎?”

  “硌得肉疼。”小六躺在錢山上,嘴硬地說,“不過我至少知道在錢山上打滾是什麼滋味了。”

  玱玹和十七都笑。

  婢女們進進出出,總要繞着錢山走。小六和十七在院子裡納涼時,不管往哪個角度看,都會看到無數的錢一閃一閃。

  某個月光皎潔的夜晚,小六好不容易有一點雅興,想看看月亮,推開窗戶,隻見一座錢山巍峨閃亮地伫立着。

  在這座錢山面前,不管是美景,還是美人,都黯然失色。

  小六實在受不了了,對侍者說:“把錢山移走。”

  侍者恭敬地回道:“這是陛下的旨意,公子要想把錢山移走,要去求陛下準許。”

  下一次,高辛王召見小六時,小六第一次主動和高辛王說了話:“我不喜歡錢山了。”

  高辛王面無表情,微微地點了下頭,隻有和他很熟悉親近的玱玹才能看出高辛王眼中閃過笑意。

  從那之後,每次高辛王問小六的喜好,小六再不敢胡說八道,盡量如實地回答。要不然把不喜歡的東西天天放在眼前手邊,真的很遭罪。

  小六的腿漸漸地好了,不再需要雙拐,拄着一根拐杖,稍微借點力就可以,甚至可以扔掉拐杖,慢慢地走一小段路。

  小六是個關不住的性子,腿剛利落了一些,立即不滿足于隻在華音殿内行走。

  她喜歡太陽快落山時,拄着拐杖,在陽光下走,直到走出一身汗,她才會停下。

  十七會慢慢地跟在她身旁。

  小六繼續她的絮叨:“男人們都喜歡美人無汗,可實際上無汗的美人最好不要娶。生活總會充滿亂七八糟的事情,免不了氣悶心煩,不愉快全都堵在了身體裡。如果在明媚的陽光下,好好地快走一圈,美美地出上一通汗,那些堵在身體裡的不愉快就都随着汗水發洩出來。身體通暢的女人才會心兇開闊,不會斤斤計較。就比如說我,我最近很心煩,可這麼走了一通,心情就好了很多。”

  十七瞅了小六一眼,微笑着不說話。

  忽而間,有鳥鳴從天空中傳來,一隻玄鳥俯沖而下,落在小六身旁,身子前傾,頭往下低,好像在給小六行禮,又好像邀請小六摸它的頭。

  小六一步步後退,拐杖掉落,人走得歪歪扭扭。

  十七想去扶她,高辛王和玱玹走過來,高辛王舉起手,一股巨大的力把十七阻攔住。十七看出玄鳥并不想傷害小六,遂沒有反抗,靜靜地看着。

  玄鳥看小六不理它,困惑地歪歪腦袋,一步步地往前走,追着小六過去。

  小六越退越快,它也越走越快。小六跌倒在地上,玄鳥卻以為小六是和它玩,歡快地叫了一聲,收攏翅膀,躺在地上打滾。打了幾個滾後,它又伸長脖子,探着腦袋,湊到小六身邊。

  小六盯着它,不肯碰它。玄鳥似乎傷心了,悲傷地嗚鳴着,把頭湊到小六手邊,一下下地拱着她,一副小六不安撫它,它就要沒完沒了的樣子。小六終于無可奈何地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頭。

  玄鳥撲扇着翅膀,引頸高歌,洋溢的歡樂讓旁觀者都動容。

  小六扶着玄鳥的身子,站了起來,“你這家夥,怎麼吃得這麼肥?”說完,一擡頭才看見高辛王和玱玹。

  小六幹笑,指着玄鳥說:“這隻肥鳥和我很投緣,估計是個母的。”

  高辛王說:“這隻玄鳥是我為我的大女兒小夭選的坐騎,它還是顆蛋時,小夭就日日抱着它睡覺,它孵出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小夭,小夭給它起名叫圓圓,天天問着幾時才能騎着圓圓飛到天空。我總是回答‘等你們長大’,圓圓早已長大,小夭卻至今未回來。”

  小六作揖賠罪,“草民不知道這是王姬的坐騎,剛才多有冒犯,還請陛下恕罪。”

  高辛王盯了小六一瞬,一言未發地和玱玹離開了。

  小六看他們走遠了,扶着十七的胳膊坐到石頭上。玄鳥也湊了過來,小六拍開它,“别煩我,自己玩去。”

  玄鳥圓圓委屈地在小六手邊蹭了蹭,展翅飛走了。

  小六休息了一會兒,對十七笑道:“回去吧。”

  十七把拐杖遞給她,陪着小六回到華音殿。

  小六可以扔掉拐杖,慢慢地走了。

  她喜歡從華音殿走到漪清園,卻從不進園子,隻在園子外的樹蔭下休息一會兒,再從園子慢慢地走回華音殿。

  一日,天氣十分炎熱,十七陪着小六走到漪清園,小六滿頭都是汗,臉頰也被曬得紅通通的。

  坐在樹蔭下休息時,小六喝了口水,歎道:“這時若有個冰鎮過的小玉瓜吃就好了。”

  十七站了起來,“我看到婢女在冰裡浸了一些瓜果,我去拿一個小玉瓜來。”

  小六笑道:“随口一說而已,待會兒回去再吃吧。”

  “我來回不過一會兒,很快的。”十七飛快地走了。

  小六把水壺放到一旁,等着吃小玉瓜。

  她想起了小時候,很喜歡玩水,天熱時常常泡在水裡不肯出來。娘為了哄着她出來,總會端着一盤小玉瓜,在岸上走來走去,邊走邊吃,表明你再不出來,娘可就全吃完了。她會趕緊爬上岸,跑到娘身邊,張大嘴,等着娘喂她。

  一群人走向園子,小六神思不屬,随意掃了一眼,看并沒有自己認識的人,依舊不在意地坐着。

  當中的一個美麗少女沖過來,怒氣沖沖地瞪着小六,“你、你、你怎麼在這裡?”

  小六這才仔細地看少女,五官并不熟悉,可又似曾相識,再看她的衣着打扮,小夭知道了她是誰。

  原來,阿念的真容竟如此美麗,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小六微笑道:“我、我、我怎麼不能在這裡?”

  阿念氣得腦袋疼,“這裡是我家!你個賤民,當然不能在這裡!來人,把他抓起來!”

  海棠和另一個侍女各拽着小六的一條胳膊,把小六提溜了起來。

  阿念也不去遊園子了,急匆匆地返回。

  小六被兩個侍女抓着,她懶得使力,索性由着她們把她架着走。

  進了阿念居住的含章殿,阿念擺出一副官員提審犯人的樣子,喝問小六:“說,你知不知錯?”

  小六不驚不懼,笑嘻嘻地打量四周。

  海棠對小六也有很多惱恨,看小六到現在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一腳踹在小六的膝關節上,小六向前撲倒,跪在阿念面前。

  阿念居高臨下地看着小六,“哼,你也終于落在我手裡了!玱玹哥哥說你救過他一命,那麼我就不要你的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當日……當日……我……我一定要報仇雪恨!”阿念想起小六當日在她背上亂摸,眼淚又湧到了眼眶裡,玱玹幾次問她,她都沒好意思告訴玱玹,返回五神山後,阿念才委屈地對娘哭訴了一遍,可娘……隻會摟着她,拍她的背。

  阿念大叫:“把他的手擡起來。”

  兩個侍女抓起了小六的手,阿念看着小六的手,琢磨該使用什麼刑罰。可阿念自小被呵護得太周到,壓根兒沒見過真正惡毒的酷刑,她所知道的刑罰最嚴重的也就是杖斃。因為玱玹,不能打死小六,阿念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打他的手!”

  海棠拿了一根用萬年烏木做的棍子過來,狠狠地抽下。

  小六唇邊挂着一絲笑,還故意出言挑釁:“你的背又軟又香,就算打斷了手,摸一摸都是值得的。自從上次摸過後,我一直朝思暮想……”

  阿念氣得身子簌簌直顫,面色青白,眼淚直往下掉。

  高辛民風保守,最重禮儀,高辛王登基後,民風有所放開,禮儀也不再那麼嚴格,可王姬的身體……侍女驚駭得呆住,海棠不敢再讓小六胡說八道,命令一個做粗活的婢女脫下繡鞋,塞到小六嘴裡,“讓你這張臭嘴再胡說!”

  海棠對阿念說:“王姬,這個混賬東西和您有仇,自然要胡說八道來氣您,毀您聲譽,您若當真,可就中了他的詭計了。”

  幾個侍女都聽出了海棠的警告,也不相信小六靈力這麼低微,能有機會靠近靈力不弱的王姬,忙紛紛勸阿念。一個嘴快的婢女說:“玱玹王子是軒轅的王子,可不是我們高辛的王子,不過是寄居在此,仰仗陛下而活,王姬何必看重他的想法?想殺就殺了,回頭和陛下說明,陛下定不會責怪。”

  阿念氣恨已極,下令:“打!先打手,再打嘴,打死了,我負責!”

  兩個侍女拿着棍子噼裡啪啦地打了起來。

  小六笑不出來了,心神全放在婢女剛才的話上。看似随意的一句話,實際透漏的信息很多。玱玹小小年紀被軒轅王送到高辛,都說他是質子,軒轅王以此向高辛王承諾,不會進攻高辛。兩百多年來,他從沒有回過軒轅,在衆人眼中,看上去有軒轅王子的名頭,可實際不過是寄人籬下的棄子。

  十七拿着冰鎮小玉瓜匆匆返回,卻沒看到小六。他循着蹤迹找了過來,被殿外的侍衛攔住。

  十七聽到殿内傳來杖擊的聲音,不顧攔阻,想強行往裡沖,卻惹來了更多的侍衛,将他團團圍住。

  因為阿念是高辛王唯一的子女,侍衛們都不敢輕視,立即派人去禀告高辛王。阿念的母親,靜安王妃的宮殿距離含章殿不遠,貼身侍女驚慌地給她比畫,說有人襲擊王姬的宮殿,靜安王妃忙趕了過來。

  她急匆匆地走進殿門,看阿念雖然臉色難看,卻衣衫整潔,顯然沒有受傷。

  阿念看到母親,立即擠出了笑臉,一邊打手勢,一邊問:“娘,你怎麼來了?”

  小六一直低着頭,任憑侍女抽打,此時聽到阿念的叫聲,她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想擡頭看,卻又不敢看。這個女人雖不是王後,卻是高辛王唯一的女人,整個天下幾乎沒有人見過她,都隻是傳聞高辛王藏嬌,得她一人足矣。

  沒有聽到王妃的說話聲,隻聽到阿念下令:“住手!”

  小六慢慢地擡起了頭,看清楚王妃容貌的刹那,心膽俱裂,嘶聲呐喊:“娘、娘……”她嘴裡塞着繡鞋,發着含糊的聲音,雙手拼命向前伸去,瘋狂地掙紮着,想要掙脫侍女的手,抓住那一襲青衫、亭亭玉立着的少婦。

  小六雙手皿肉模糊,少婦駭然,向後退去。阿念趕緊摟住母親,大叫道:“快拉住這個賤民!”

  侍女們怕小六傷到王妃,把小六狠狠地按倒,手腳齊用,牢牢地壓制住她。小六卻像瘋子一樣,力氣大得出奇,不管不顧地掙紮,要去抓住王妃。

  “娘、娘……”小六嘴裡在嗚咽,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王妃像是看瘋狗一樣,驚懼地看着她,小六淚如雨落,向着王妃伸出手,隻是想抓住娘,不讓她再離開,“娘、娘……不要抛棄我……”

  她想問清楚,當年為什麼要抛棄我?你明明答應了要來接我,卻一去不回,難道我做錯了什麼?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我都改!隻要你不離開我!難道我真是她們說的孽種,根本不該活着?娘,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要我了?

  高辛王和玱玹趕過來時,就看到小六滿身皿污,被幾個婢女摁倒在地,她一邊用力地掙紮,一邊仰着頭,盯着王妃,滿面是淚,伸着雙手,乞求着她不要離開,“娘、娘……”

  高辛王的身子劇顫了一下,竟然有些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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