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溫燃來到晉江裡後沒有直接去盲童福利院,而是先去了此處的一所監獄。
獄方人員問他的身份,溫燃眯眼發了會兒呆,才幹澀地道了一聲“他是我養父”。
“以前怎麼從來沒見過你?”獄警低頭翻了翻資料,審視地望着溫燃說:“我看看,犯人填寫的探監名單裡是有個養子,不過名字是叫蔣浩然。”
“我找到親生家庭了,改回了原名,以前是叫蔣浩然。”溫燃說着将以前的戶口本複印件遞了過去。
獄警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看向溫燃的目光變得鄙夷,就差直接罵出來說他不孝沒良心了。
然而溫燃似乎感覺不到一般,就那麼坦蕩蕩地跟他對視,一臉漠然,反而看得獄警先心裡發毛了。
“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通知犯人。”
見獄警走了,溫燃頗不耐煩地将手中包裹丢到了地上,習慣性地伸手去掏兜裡的煙。
以前總覺得煙味兒很難聞,這段日子才發現,煙真是個好東西。
然而才剛點燃一根煙吸了一口,溫燃眼眸一冷,倏地将手中香熄滅,直接找到垃圾桶把那一盒煙盒全扔了。
就是因為那個人煙瘾酒瘾全都有,所以他才排斥吸煙喝酒的。
他現在居然沾染了讨厭的人一樣讨厭的脾性,真是諷刺。
說曹操曹操到,獄警的大嗓門兒傳了過來,“2349号家屬,可以過來了。”
溫燃将包裹交給了工作人員檢查,跟着那名獄警來到了探監室。
隔着厚厚的玻璃,溫燃打量着對面穿着勞改服的中年男人,他的養父蔣偉民。
兩鬓斑白的頭發,瘦了一圈的身形,還有那滿臉的皺紋,和記憶裡的壯年男人相比老了十歲也不止。
以前總是讓他仰望的高大男人,溫燃現在看起來,竟覺得他矮了不少,他需要低頭才能跟他對視。
溫燃皺眉算了算,也是呵,自從他15歲那年訣别,他們滿打滿算也有七年沒見過面了。
相比溫燃的淡漠,裡面的蔣偉民顯然是激動和欣喜的,扒着玻璃喊他。
“浩然!”
溫燃眼神閃了閃,扭頭避開了他的目光,臉色緊繃,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見溫燃遲遲不吭聲,蔣偉民尴尬地笑了笑,搓着手一臉局促。
“我知道你不待見我,沒關系,我那樣,是不惹人待見。”蔣偉民稍微後退了退,但是眼睛卻仍然貪戀地望着溫燃,“你長大了,高了,也更帥了,跟——”
溫燃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冷眼看他,“我長得像我爸,跟你無關。”
聞言蔣偉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頻繁地眨眼睛,看向了地下。
“他們對你好嗎?”
“很好。”
一個字一個字像是射出去的冰冷刀子一般,雙雙陷入了沉默,狹小的空間裡空氣變得窒息。
還是獄警催促了一聲“注意時間”,蔣偉民這才着急打破了沉默。
“你媽,不是,你養母,身體現在怎麼樣?”
“乳腺癌晚期,能怎麼樣?”
溫燃下意識拿話刺他,話說了又覺得沒必要,長歎了口氣補充道:“我把她帶到了北城的醫院治療,媽她很配合,就是心裡總念着你,怕你在這裡冷給你做了棉衣棉鞋。”
“你媽她就是,就是愛瞎忙活,總覺得外面賣得東西不好,沒她親手做得暖和,你小時候啊她——”
“行了!”溫燃再次打斷了他的話,皺着眉一臉地不耐,“我這次來見你,就是因為媽她想見你,你也知道她身體不方便,我沒讓她來。你現在刑期差不多了,希望你表現好點,過段時間申請減刑,去北城看望下她。”
“當然,我會的,會的。”蔣偉民連番點頭,想起什麼又讨好地沖溫燃笑了笑,“孩子,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這個爸的,你媽都跟我說了,三年前我出了事都是你幫我處理的。”
“我隻是幫我媽,不想讓她傷心而已。”溫燃冷聲回道,說着話就轉了身,“話已經帶到了,我走了。”
眼看溫燃快步走開隻剩下了背影,蔣偉民連忙着急地喊他名字,“浩然!”
然而門口的人并沒有理會,腳步甚至沒有絲毫遲疑。
獄警很快過來趕人了,蔣偉民抹了把眼淚,眼睛癡癡地望着沒了人的人口,苦笑着呢喃了一聲:“時間還沒到啊……”
又回到關押自己的小小牢房,蔣偉民拎着獄警檢查過的厚厚的包裹進門,獄友問他是啥,他高興地回答:“我兒子來看我了,給我帶來了他娘做得棉衣棉褲,怕我在這裡冷。”
獄友自是一番羨慕感歎,蔣偉民在他們羨豔的目光坐到自己床上,翻看着裡面的東西。
棉衣棉褲一針一線縫制的,裡面裝得都是厚實的棉花,還有那雙手工做得棉鞋,光是看着就很暖和。
蔣偉民将手伸進去,果然很暖和,情不自禁地把臉埋了進去。
獄友見蔣偉民好久不說話,看了過去,竟見他的肩膀在微微地抽動。
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獄友走過去拍了拍他,卻聽見了他更大聲的哭泣。
蔣偉民擡頭,捂着臉老淚縱橫,然後竟自己扇起了自己巴掌。
空氣中響起了一聲聲苦痛的歎息:“我後悔啊,後悔呀……”
*
溫燃出門後攔了一輛車,直奔向市裡的盲童福利院。
見到他來溫心很高興,高興地撲向了他,然而卻一直捂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