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斯文中年人不緊不慢,手一揮,站在一旁的老仆立刻會意,轉身進了屋子,出來時手中已是捧着一大疊賬簿。
“這是記錄了我曆年來薪俸的賬簿,還請兩位大人檢視。”那斯文中年人笑着說道,同時老仆将賬簿捧到劉驽和陳利面前。
“嗯。”陳利冷哼了一聲,他從老仆手中接過一本賬簿翻閱,時而緊皺眉頭,時而顯得疑惑。
劉驽站在一旁,笑而不語。對于老仆手中的賬簿,他并無查看的心思,反而轉頭掃視了一遍院中周遭。他不尋常的舉動讓那斯文中年人臉上顯出一絲緊張,然而瞬息後又消失不見。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後,陳利擡起頭,緊盯着那斯文中年人道:“刺史大人,按照這賬簿,你一年的薪俸不過六百兩銀子,怎麼能攢下如此多的錢财?”
那斯文中年人笑道:“這位大人,你可能是因為時間倉促,并未将帳算得清楚,不如你再算一算,或許能算出本官這些家當的來由也未可知。”
“不用算了,我現在就抓你回去,讓刑部問你的罪!”陳利怒道。
他拔出腰間玄刀,朝那斯文中年人走去。在他看來,拿下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豈料那斯文中年人絲毫未緊張,顯得十分鎮定。隻見他手一招,守在院門口的家丁得到了暗号,随即打開院門。數百兵士持刀從院外沖入,将劉驽和陳利二人團團包圍。
陳利這才明白,斯文中年人讓自己檢查賬簿不過是緩兵之計。他心知上了當,怒道:“奸賊,看我非拿下你不可!”
他飛奔上前,欲要“擒賊先擒王”,隻要拿住了這個斯文中年人,這些兵馬便不足為懼。
“給我拿下這兩名奸賊,能取其首級者,重重有賞!“斯文年輕人喝道。
陳利腳下剛動,那些兵卒已齊齊持刀向他刺來。他武功不弱,先是揮起玄刀,将兩柄刺來的短刀格開,又趁機砍倒一名湊近的兵士。
怎奈這些刺史府的親近兵士十分勇猛,他連殺數人,這些兵士仍然力戰不退,雙方陷入膠着狀态。
斯文中年人見陳利武藝高超,頓時急了,“殺,殺了他們,誰能殺了這兩人,本官賞金百兩!”
有兵士見陳利骁勇,急切間難以擒下,于是将主意打在了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劉驽身上。數十人不約而同地操刀向劉驽沖來,皆是将刀鋒瞄準了他的脖頸。
劉驽淡淡一笑,他一縱身使出疊浪神掌中的一式“橫流無忌”,強勁的氣浪自他周身散發而出,将這些湧來的兵士盡皆沖飛,朝外圍跌落,摔得橫七豎八。
他邁步向斯文中年人沖去,右掌如簸箕般張開,罩向此人的上三路。
斯文中年人見他竟如此厲害,頓時慌了神,喊道:“快來人,保護本官!”
他話音未落,便轉身往屋内逃去。在屋後有一道小門,若是順利,照樣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逃離刺史府。
劉驽雙掌齊揮,将撲上前來擋路的數十名兵士盡皆震開。他身影一閃,已是攔在了斯文中年人的面前,“閣下還是少費點心思,乖乖地呆着吧!”
他伸手拿住那斯文中年人的脖頸,如草原上的獵人擒住了一隻鬣狗,又朝四周虎視眈眈的衆兵士喝道:“都放下手中兵刃,退出院外,否則我殺了他!”
數百名兵士見狀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行動,遲遲不肯退去。他于是又在手上加了一把力,直捏得斯文中年人頸椎咔咔作響,“退,還是不退!?”
斯文中年人又疼又怕,直覺脖子都要斷了,吓得六神無主,哭喊道:“你們還等什麼,都滾出去,滾出去,誰不滾出去,我砍他的腦袋!“
衆兵士聽令後如潮水般退至院外,幾十名刺史府家仆丫鬟雖然仍留在院内,此時卻如戰栗的寒蟬,絲毫不敢妄動。有幾個膽小的丫鬟已在嘤嘤地哭泣,不知今夜這刺史府中究竟會發生何等變故,自己的命運又将何去何從。
斯文中年人眼見逃生無路,哭喪着臉求道:“兩位大人,算下官錯了,下官乃是雍州府刺史張文正。這些财貨都歸你們,隻求你們饒了本官一條性命,千萬别送我去刑部就行。再說了,這雍州城的戰事遠未結束,城中守軍若是沒了下官,他們都會六神無主。隻怕三五日間,這城便屬了黃巢逆賊了,。”
陳利從一名兵士的屍體上踏過,上前揪住這刺史張文正的衣領,啪啪扇了兩個大耳光。張文正白嫩的臉上頓時變得皿紅,兩腮腫起了半寸多高。
“奸徒,到了這種時候,你才想起向老子求饒,早幹什麼去年!”陳利怒道,他擡手欲繼續扇其耳光。
“陳大人,先别打了,讓我先問張刺史幾句話。”劉驽伸手将他阻止。
“這位大人,您盡管問。”張文正驚懼之下表現得馴從無比。
“城中兵力尚有多少?”劉驽問道。
“回禀大人,加上傷病,還有五萬多人。其中騎兵兩千,步卒四萬八千,弓兵五千。”張文正老老實實地回道。
他有些納悶,這兩名大内隐衛怎地不幹本行,反倒關心起戰事來了。
“五萬人。”劉驽聽後眉頭緊鎖,以他進城時看到的景象,朱溫麾下的義軍人馬少說也有二十萬。
他深歎了一口氣,心中已作下決定。他五指在張文正身上要穴連點,張文正頓感手足麻痹動彈不得,隻剩下一張嘴巴能夠動彈。
“大人饒命!”張文正恐懼至極,腦中一片空白,直想不出更多花俏的話來求饒。
“我不殺你,你隻需聽我的命令來調遣城牆上的兵馬即可。”劉驽笑道,他環視了一眼滿院擺得滿滿的金銀财寶,有金錠銀塊,也有東珠翡翠,“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張刺史,你的這些财貨就留下來充作軍饷吧。有了這些物資,城裡的人馬再堅守些時日不成問題。”
“這……大人!”張文正聽了劉驽的這番話後,好似焦雷劈頂。
當初他隻是京城裡普通的一個閑官,為了獲得這刺史的肥差,不惜典當家中祖屋,給田公公少說送了三四萬銀兩。田公公這才肯點頭,允他做了這個雍州城刺史的差事。
他自從上任之後,便花盡心思搜刮錢财,先是将主意打在府庫上面,篡改帳目,硬是将價值兩百多萬兩白銀的府庫物資成功便成自家财産。接着他又巧立名目,不顧百姓死活,加重本州賦稅,經過數年間巧取豪奪,才有了今日這些可觀的家私。
他見朱溫率大軍攻城,自己又沒有将帥之才,心想這雍州城陷落不過是遲早之事,于是心一橫,打算帶着這數年間辛苦積攢下來的家當逃離雍州城,回到長安過錦衣玉食的享福日子。未曾想自己運氣不濟,竟然半夜裡殺出劉驽和陳利這兩個煞星,不僅對他毆打痛罵,還要奪去他所有家當。
他感到天旋地轉,兇中悲怆,隻覺數年間的辛苦都化作了東流水,哭道:“兩位大人,我攢下這些财物也不容易,你們給我留下一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