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寂走得很決絕。

　　等沈圓吃完飯反應過來時,就看見他的房門大敞着，裡面空空蕩蕩的,倍顯凄清。

　　沒了他的日子還要過，但歸元觀衆人過得分外艱難。

　　楚風每次進廚房,都能達成點着廚房的成就。

　　本來就黑的娃娃臉,越來越黑了。

　　沈無為在吃了一頓楚風做出來的黑暗料理後,果斷離家出走，美曰其名找道教協會會長交流心得,實際蹭吃蹭喝去了。

　　蕭逸聰明地錯開飯點過來,一到吃飯時間，立馬開着他那輛瑪莎拉蒂開跑。

　　......嗯,跟焱一起。

　　順便還在農家樂上挂了停業三天的牌子。

　　沈圓網購了一大箱泡面後，面無表情地将楚風送過來的飯菜盡數倒進了許凜嘴裡。

　　許凜：“......”

　　終于,在陸寂離開的第二天，楚風爆發了。

　　“不幹了！我要去找陸寂！”

　　沈圓伸手攔下他，“你要去哪裡找？沒聽他說他要放三天假嗎？”

　　楚風從後背抽出桃木劍,面色凜然，“他在哪裡出的事就去哪裡找，你慫我可不慫！”

　　沈圓有些無奈,“不是我慫，明顯是陸寂想要自己解決這次的事......”

　　“就是慫！就是慫！你就是慫！”

　　楚風氣得眼睛都紅了，腳下一頓,繞開沈圓就跑了影。

　　沈圓：“......”

　　重要的事重複三遍麼。

　　風一吹,院子裡的落葉簌簌作響,像是在無情地嘲笑她。

　　她回首看了一圈，發現偌大的歸元觀，此時隻剩下她和許凜兩人。

　　許凜化成人形，微微低頭，看着沈圓，問：“你要去找陸寂嗎？”

　　他最近長得挺快，臉雖然還是少年，但是身上的氣質已經漸漸往男人的方向轉變了。

　　沈圓擡頭看了他一眼，輕歎一口氣，“去啊，再不去，我這個掌門就成光杆司令了。”

　　許凜點點頭，“我在家守着。”

　　******

　　陸寂其實不難找，畢竟他現在是個大紅人。

　　沈圓從微博上刷到他的消息後，默默跟在他背後走了一天。

　　他的假日跟别人的不一樣，别人是逛吃逛吃，他是一臉茫然地在各種小巷裡亂轉，沒有目的，也沒有停歇。

　　經過動物園時，他往一個方向上看了許久。

　　注意到這一點後，沈圓在走過那處時特意偏頭看了一眼。

　　半人高的廣告牌，上面畫了一條蟒蛇，平淡無奇，毫不惹人注目。

　　就在她準備擡步離開時，她靈光一閃，福至心靈地脫口道：“是蛇啊！”

　　她猛地提速，伸出手想要抓住拐彎的陸寂，卻撲了個空。

　　眼看陸寂剛剛拐進的小巷裡空無一人，她一臉愕然。

　　憑空消失了？！

　　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後，她突然想起什麼，掏出手機打給蕭逸。

　　“幫我問問建設路附近有沒有尹穎的房産，我急用。”

　　半分鐘後，蕭逸神速地發了條短信過來。

　　“建設路22号有一處，聽說裡面已經不能住人，是尹穎囤着等拆遷的。”

　　沈圓收起手機，眯起眼睛往周圍掃視了一圈，最終邁步往右邊跑去。

　　一路暢行無阻，建設路22号果然如蕭逸說的一般，年久失修，一看就不能住人。

　　沈圓擡頭看了一眼圍牆的高度，往後退了幾步，猛地沖了過去，腳下一點，直接從圍牆上翻了過去。

　　“掌門？”

　　陸寂的聲音中透着驚訝和愕然。

　　“沈道長的愛好真特别，有門不走偏走牆。”

　　另一道聲音響起，聽上去像是尹穎的，隻是語氣似乎比之前要冷漠了些。

　　沈圓撐着膝蓋站直，偏頭看了一眼沒上鎖的門，臉上閃過一抹尴尬。

　　“咳咳，你們在這幹什麼？”

　　陸寂垂眸看着地面，沒說話。

　　尹穎倒是大方，笑着道：“我有些話找陸寂說，現在已經說完了，該離開了。”

　　沈圓腳下一動，攔在她面前，皺眉道：“一條蛇能有什麼話跟陸寂說？”

　　尹穎挑了挑眉，陸寂猛地擡起頭。

　　“沈道長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成蛇了？”

　　尹穎慢悠悠地道，一點也沒有事情敗露的慌張。

　　“蛇喜潮濕，每年都會蛻皮。所以你将自己的住址選在了極其潮濕的地方，并且整日開着加濕器，至于那箱甘油，是為了方便蛻皮吧？”

　　沈圓将手放在拂塵上，語氣笃定地道。

　　尹穎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圓，“沈道長果然智慧超凡，不過就算我是一條蛇，我想同誰說話就同誰說話，沈道長連這個都要管嗎？”

　　“如果你是正常的說話，我不會管，但你三番兩次動用非正常手段，态度遮遮掩掩，容不得我不管。”

　　沈圓一甩拂塵，做出了戰鬥的姿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沈道長想打架，那我自然要奉陪。”

　　尹穎輕笑一聲，整個人淩空而起，陡然在空中化為一條巨蟒。

　　然而就算是這樣，沈圓依舊沒能從她身上感覺出任何一點妖氣。

　　壓下心中的疑惑後，沈圓口中念咒，飛身朝尹穎沖去。

　　尹穎的身體在空中頓了頓，旋即又恢複自如。

　　她擺動着靈活的蛇尾，從上往下朝沈圓砸去。

　　“真是抱歉，巫族之術對我并不起作用，所以你在懷裡收集的那幾根頭發，都可以扔掉了。”

　　沈圓避開蛇尾，神色嚴峻。

　　尹穎說得沒錯，巫族之術對她完全不起作用。

　　不是作用微乎其微，而且完全沒作用。

　　所以施術失敗的沈圓，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反噬。

　　“再補充一句，鬼對我也沒有任何影響，所以......拿出你的真本事吧！”

　　尹穎笑得猖狂，跟之前表現出的成熟穩重判若兩人。

　　蛇尾再次拍下，明明大得如同一座山，但是移動起來的速度快得驚人。

　　沈圓彈跳開，身體被蛇尾掀起的旋風沖得撞上了牆。

　　不等她穩住身體，蛇尾再次卷了過來。

　　這次沈圓被拍了個正着，身體像炮彈一般飛進破舊的屋子裡。

　　脊骨被撞得生疼，不知是粉碎了，還是骨折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尹穎沒有追進來，蛇尾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擊着地面，悠閑得像是在郊遊。

　　巫族之術不起作用，捉鬼那套不起作用，放鬼那套也不起作用，陣法施展不出，但就算施展出來了，估計也困不住尹穎幾秒鐘......

　　也不知道這條蛇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實在是讓人頭大。

　　“别打了。”

　　在沈圓思考的工夫間，陸寂走了進來，伸手将她背在背上。

　　尹穎快速化為人形，面若冰霜，冷冷地看着陸寂。

　　“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麼。”

　　陸寂腳下一頓，垂下眸，堅定地往外走去。

　　“三天時間還沒到，我現在依舊是歸元觀的管事，沈圓是我的掌門。”

　　尹穎沒說話，但是沈圓能感覺得出來，她那道冰冷的視線如附骨之疽，一直黏在自己的背上，直至陸寂拐彎才終于消失不見。

　　“咳咳，你什麼時候，招惹了這麼個東西？也是小時候的孽緣嗎？”

　　沈圓動了動，傷口被牽動，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陸寂的身體僵硬了片刻，一直等到沈圓不咳嗽時，才敢繼續往前移動。

　　“......不是，我不知道怎麼說。”

　　沈圓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糾結，心裡不忍，開口安慰道：“那就等想明白了再說，不急這一時片刻。”

　　頓了頓，想到歸元觀的慘狀，她又補充了一句：“但也别太慢，歸元觀缺不了你。”

　　陸寂低下頭，輕而緩慢地道：“掌門，我可能......沒法待在歸元觀了。”

　　沈圓愣了愣，皺緊了眉頭，身體也下意識繃直了，“為什麼這麼說？你想去幹什麼？”

　　陸寂沒說話，一直到将她送上擔架，才開口道：“我會在外面守着。”

　　手術室的大門緩緩關上，沈圓無奈地阖上眼，無力地歎了口氣。

　　......

　　當沈圓再次睜開雙眼時，陸寂正在給她削蘋果。

　　見她醒了，陸寂抿了抿唇，緩緩道：“尹穎是蛇沒錯，但她已經不是妖了，她出生得早，又沒犯過殺戒，上天憐憫，讓她得道成仙。”

　　“仙？仙為什麼要跟噬混在一起？”

　　沈圓一臉懵逼。

　　“因為她想找一個人，噬能幫她。”

　　将蘋果削成片，陸寂靜靜地說。

　　“找你嗎？”

　　沈圓若有所思，頓了頓，語氣複雜地補充了句：“她喜歡的人，是你啊。”

　　見她已經猜了出來，陸寂低下頭，将裝着蘋果的碟子放在她面前。

　　“我......以前是僧人。”

　　“僧人？！”

　　剛弄明白的沈圓更懵逼了。

　　“嗯，因為愛上一條蛇，破了戒。她成仙的那天，我為了救她而死，所以我成了她心中的執念。”

　　陸寂在說這段往事時眉頭蹙着，顯得有些局促，大概是還沒有完全将自己代入這個角色。

　　沈圓眨了眨眼，大概懂了。

　　“但這不是你們前世的糾葛嗎？她還想延續下來？”

　　“這個執念太深，她已經有些走火入魔了......”

　　陸寂面露不忍。

　　那的确有些難辦了......

　　沈圓托着下巴，一臉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