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張若童怎麼突然轉移話題,但是一番思考之後我還是理所應當地回答道:“有啊,我覺得世上好人挺多的啊,比如,我就是一個......”說完之後我還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興許是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但我不做壞事,為什麼就不能算好人呢?
“啊呸!”沒想到張若童卻比我自己懷疑自己更加有着鄙視的态度,我用生無可戀的眼光看向他,我就算不是好人,也不至于這樣吧......“你覺得我不好嗎?我又沒做什麼壞事......”我力不從心地向她解釋道,突然發現這是在給自己挖坑啊,這不就是給張若童機會來貶低我自己嗎,然而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話已經說出去再也無法收回了......
張若童卻沒有像我想象中那般咄咄逼人地開始數落我,而是忽然陷入了一段沉默。又似乎在思考,思考過後,她開口問我道:“你拍過蚊子嗎?”
這和蚊子又有個毛線的關系?“拍過啊,怎麼了?”我莫名其妙地回答,這好像和我們剛才說的話題沒什麼關系吧?
沒想到張若童卻來勁了,用逼問兇手的語氣對我問道:“你殺過多少隻蚊子,你說你沒做壞事?”
我已是目瞪口呆“我......”你這反駁太吊,我竟無言以對。我咽了咽口水,張大嘴說道:“這也算啊?”
張若童卻自以為然地解釋道:“當然算了,你可以說你拍蚊子是為民除害,那蚊子叮你一口就要被判死刑啊?那你咬我一口,我就把你殺你,你覺得我還是好人嗎?”
我這麼一聽還真覺得有點道理,默默嘀咕道:“你這麼說還有點道理,可是蚊子是蚊子啊......”我還是無法接受這種觀念,這蚊子咬我我要是不拍死它,我和它說,你再不走我就把你殺了哦?蚊子會聽嗎?
張若童卻繼續自顧自解釋道:“蚊子是蚊子,蚊子也是活着的,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消逝。”
“就算人們認為你對,蚊子也永遠不會理解你為什麼就這麼殺了他。”張若童繼續說着蚊子的悲慘身世,仿佛是在說自己的身世,又仿佛是在代替蚊子說出蚊子内心的獨白。我不禁不寒而栗,我去,你對蚊子這麼好蚊子都知道嗎?
我才明白原來張若童說這些就是為了影射鬼和人?蚊子是蚊子,和人不同,所以鬼也和人不同。“那照你這麼一說,世上沒一個好人咯?”我皺起眉頭問向她,不禁覺得這種想法太過牽強,感覺完全是在扯淡。
“對于所有人來說,确實沒有好人。”張若童解釋道:“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也不是這個星球上唯一有感情的生物。”邊走邊說,就朝我看來,繼續說道:“既然有感情,就會有私心,即便你對一萬個人很好,但是你對一個人不好了,你仍然不是好人,因為在那一個人看來,你還是個壞東西。”說着還特意把“壞東西”的聲音加重了,她盯着我看,我幾乎要以為那壞東西就是為了說我的......
然後她又深吸了一口氣,轉回了視線繼續解釋道:“所有即便是鬼也一樣,滞留在這世上的鬼魂,也都曾是人。他們曾經有過強烈的感情,擁有過很多東西。而那些東西在死後全部都消失了或者不屬于他們了,最後他們難免會被之前的感情所奴役,所以不可能存在有絕對好人或者好鬼一說。”
說完後我們倆都陷入了沉默,張若童轉過頭來看向我問道:“我這麼說明白了麼?”
我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但是,這麼說的話......人和鬼都差不多,人不會對所有人當個好人,那麼,鬼......也不會對所有人都當個壞鬼吧?”我雖然被張若童一番嘴炮轟炸,但仍一直在想鏡子裡那青面獠牙的鬼臉,若是它也是個壞鬼,為什麼會想盡辦法幫我呢?
“你真是......”張若童似乎對我沒有辦法,總有一種老師在教學生的時候,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我繼續思考了一下,繼續追問道:“那些在公寓樓裡冤死的鬼,他們不都不會害人麼?”見張若童沒有立馬回答,我想起上次張若童責怪我差點讓那小鬼魂飛魄散的時候,制止了我,接着臉上露出的難過的神色,隻是此刻為何竟會如此不一樣。“而且感覺你也對他們有感情,如果他們不是好鬼,你講他們無法投胎的時候,為什麼要露出那種難過的神情?”我繼續不已不容地追問。
張若童聽了後似乎也有所觸動,接着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說道;“那是因為他們孤寂。”
“孤寂?”我不禁發問,鬼也會孤寂嗎?不是隻有人才會這樣嗎?
張若童似乎一直在思索,最後咽了咽口水,緩緩向我解釋道:“他們需要有人來排遣他們内心的空虛,他們需要一些東西彌補傷痕,身體死了,可人心尚在,靈魂尚在,即使是冤魂,也會有執着的信念,他們被困在鬼樓裡,因為人的到來能給他們帶來靈魂的滿足,他們需要這個,所以才不會産生殺人的念頭,也就不會有積怨,不會有仇恨,不會對你造成傷害。”
見我依然半信半疑的模樣,張若童看着我,問我道:“換個角度思考,你不需要他們,你也不會希望他們出現在你生活中,對吧?”
“不希望。”我沒有猶豫就回答了,我當然希望鬼魂不存在,我從小就因為被邪祟纏身而不讓出村子,結果出了村子還是會這樣,因為這種事情家裡不知道請過多少算命的老頭和神婆子、和尚法師之類的人來看我,結果還不是這樣。也許人生來帶有的屬性,才是每個人都極力想去平複的東西。
張若童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正因你不需要,你甚至不希望他們存在于這世間。”這句話我倒是點了頭,因為我十分贊同,這世界本來就是如此,你喜歡的自然會去追問,如果厭惡或者是沒有意義,又為何要允許他們存在?
張若童突然向我問道:“如果現在呢?你需要幫鬼魂完成心願,你希望鬼魂還會隻是一個迷信,還會隻是不存在的東西麼?那你該如何?”
“我......”我沉默了,現在的情況,我當然不希望鬼魂是不存在的,或者說......消失。因為他們消失會影響我了,我就會死。我身上的毒是被妖所傷,因為世上有鬼魂存在,才會有鬼差,才會有身為鬼差的趙毅跟我簽訂靈魂契約,才會讓我有機會能活下去。而如果沒有了鬼魂的存在,我現在很可能已經死了。
張若童歎了口氣,突然溫柔地對我說道:“因為你也是有感情的,對世間有眷戀,才會害怕死亡。不用愧疚,因為......我也是這樣。”她的語氣格外小心,如果不是她就在我旁邊的話,我總感覺這樣的語氣絕對不會出現在我認識的那個張若童嘴裡出現。
我看張若童眼睛看向前方,十分暗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是不是她也經曆過什麼難忘的事情,才會練就如此堅毅勇敢的表面呢?“你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我鼓起勇氣問了問她。
張若童卻絲毫不回避,但也沒有回答我,隻是坦然一笑反問我道:“難不成你沒有?”眼角裡的笑意似乎有淚光閃動的模樣,我不禁為之一動,堅強的外面下原來内心也竟如此脆弱麼?
“當然不是......”我否認了,我當然有難忘的事情,難忘的事情也總會有傷心的事情。這世上的事情總不會盡所有人的願望去實現,它總會滿足一部分人,另一大部分人都隻能在命運的一次次打擊中受挫、認命。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公交站,今天也許是上班日的緣故,而且此刻也是九點多了,幾乎沒有人在公交站等車。上了公交站,我沉默了一下,不想再思考關于自己的事,當下我更關心怎樣去解救鬼樓裡面的那些鬼,特别是我家鏡子裡那個曾經幫過我的“青面獠牙”,“那,那些鬼,該怎麼才能送他們卻陰間的渡船呢?為什麼毅哥不送他們去?”我有些疑惑地朝張若童問去,盡量讓她覺得我隻是好奇,而不是異常關心。
張若童擡起頭像不知名的地方看了看,歎了口氣說道:“這個也是我們一直在追尋的答案。”
我皺起眉頭,疑惑問道:“你們也在追尋......你們也不知道?”
張若童坦誠地點了點頭,解釋道:“是的,我看見趙毅試過很多次,這裡的冤魂不知為何,似乎無法進去陰間的渡船。非常奇怪......”她的眼神裡似乎也有些很多疑慮,看來她心裡也藏了許多秘密,也憋了許多問題不知道向何人詢問,原來我和她都是迷惑的。
不過我仍然不想輕易這麼死心,“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我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着,希望此時張若童能懸崖勒馬給我一絲希望,至少讓我有個努力的噱頭,而不要讓我的想法淪為空談。
張若童這一次真的沒讓我失望,愣了幾秒之後,轉過頭向我點了點頭,說道:“辦法還是有,隻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甚至......是身為鬼差的趙毅。”她有些猶豫,似乎即使有這個辦法,也是十分渺茫的希望,甚至是無法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