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取冰,就是把水面結冰的那一層取出來,在冬天基本連片小雪花都不會飄的C省,能夠感受冬季的除了西北風,就是白頭霜之後水裡的結冰層了。
言裕小時候生活在坤市,穿件薄毛衣加雙層外套就能過個冬天,家也是在城裡。
等長大了倒是北方看過冰雕,去北海道滑過雪。
可取冰玩什麼的,雖然自持年紀都三十好幾了,可反正現在也沒别人知道,言裕穿好衣服就愉快的跟言華去田邊取冰玩去了。
其實冰塊也沒什麼好玩的,主要是取冰這個過程有意思。
如果冰塊裡剛好凍進去了一隻蟲什麼的,那就有點意思了。
言華取了塊冰,往嘴裡塞了一塊兒,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扭頭看言裕,“大哥,這冰塊怎麼有股鹹味?是因為水裡有鹽嗎?”
原本言裕正擡頭看自己呼出的白氣,聞言垂眸看了言華一眼。
言華一臉無辜。
這隻小狼狗還想耍他。
言裕仗着身高優勢,用冰涼的手捏住言華的後脖頸,意識到有危險的言華剛站起身扭頭想跑,頓時被捏個正着,暖哄哄的後脖頸被冰得不行。
“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我發誓!!!”
言裕抿着唇壓住上翹的唇角,大人有大量的收回了手往衣兜裡揣。
言華用草根穿了好幾塊厚厚的冰塊提回家,至于是怎麼把草根穿進去的?
咳,言裕格外嫌棄的看了眼言華提着的那幾塊冰,言華這丫頭居然用舌頭尖去把冰塊一角用熱氣舔出一個洞,然後就用草根穿上了。
要是這是在北方的冬天,保管這丫頭的舌頭要被冰給凍住。
言華把冰塊提回去了,一塊挂在廚房那邊的屋檐下,看着冰塊一滴一滴的化出水來,似乎覺得這樣看着就好玩了。
另外的冰塊就拿手磨蹭着,想要把冰塊弄成自己想要的形狀。
言裕站在一邊揣着手看,來了興緻就教她凹凸鏡面原理。
咳,雖然後來利用凹凸鏡面聚焦點火這事沒成功,被言華嫌棄了,言裕堅稱這是因為今天沒太陽,用火烤冰塊當然還沒點起火來就化完了。
家裡也就言裕跟言華這兩個無所事事的家夥會幹這麼無聊的事,言容似乎總能在家裡哪處角落找到活幹。
方菜花就在家裡呆不住,村裡到處走走跟人拉拉家常聊聊八卦,或是順道去地裡看看冬麥的情況,一窩麥種發芽多少啊或者有沒有被野雞老鼠給刨了窩糟蹋了麥種之類的。
油菜苗也已經種下了,隻等春節過後除草追肥。
今年閏月,農曆的春節是二月五号,言裕他們學校放假是十二月二十四,元旦都提前給過了。
言華的生日是農曆的十一月二十四,言裕的生日是正月十五,言容則是三月初二。
在言華即将滿十一歲的頭一天,離開家四天的言四海終于回來了,揣着一本文件袋,被言五湖開着摩托車送回來的。
“店裡生意正好,川子他娘走不開,天冷老太太也過來不了,華華過生日就我做個代表過來一回。”
大冬天的坐在前面開着摩托車,言五湖被凍得鼻子頭多都通紅,手上戴了厚厚的皮手套也抵不住。
到三叔公那裡放了車走了一截路身上才暖和起來,見到方菜花言五湖就說明了來意。
實際上也不是轉門因為言華過生日才過來的,還是因為買房的事要跟言四海以及言裕說點話。
他們這邊對生日并不看重,有條件不好的人家甚至女娃子過生日連個煮雞蛋都吃不上。
不過既然說了是因為言華過生日才過來的,言五湖還是很細心的從店裡拿了個文具盒給言華當生日禮物。
巧的是言華過生日這天方菜花去鎮上買菜,因為有客人來了不買點豐盛的總歸不好意思。
去鎮上方菜花已經習慣了有事沒事去郵政局那邊轉悠一圈,結果就發現言裕在坤市出發前寄出去的包裹終于到了。
包裹不算小也不算大,因為裡面多好似衣服,倒是并不沉,方菜花将包裹往裝了半框菜跟肉的背簍上面一搭,去街口老譚包子店借了根繩子給綁了兩下保證不會掉下去,這就背着回了家。
言裕原本就不是喜歡買東西精挑細選的人,買的時候跟銷售員說了一下家裡人的身高體重特征喜好,然後就在銷售員的推薦款中挑上一套或兩套看着順眼的。
因為這次是回家過春節,言裕把大伯一家的禮物也給買了,言川跟他關系最好,言裕就給言川買了個MP3,因為覺得背在包裡太累贅了,反正也不是急着要用到,言裕當時就順手給塞進包裹裡了。
方菜花知道以後,心裡肉疼得緊,言五湖都意外的看了言裕好幾眼,覺得這個大侄子會掙錢,可花錢也厲害。
不過換句話說,這大侄子性子挺直接的,跟他關系好的言川就給買最好的,跟他關系一般的言峰就十分敷衍的買了本書。
還是心靈雞湯那種書。
言五湖心裡琢磨着是不是這個大侄子知道言峰不愛讀書甚至讨厭讀書,所以特意買了這麼一件禮物去膈應言峰。
不過言五湖也不反感,反而覺得言裕這麼做還挺有意思的,反正他自己也不怎麼喜歡自己這個大兒子的品性,就是該多看點這些書。
事實上言裕完全就是覺得言峰缺這些,所以才給選了心靈雞湯勵志書籍,讓言峰别年紀輕輕就混吃等死毫無鬥志。
雖然言裕自己也沒什麼壯志豪情,最大的心願就是提前過養老生活,可自持已經三十好幾的言裕覺得言峰也才二十來歲,怎麼能這麼年輕就啃老混日子呢?
除了衣服之外還有些别的,大多數方菜花他們見都沒見過。
言華最興奮,一下子得了好多東西,偷偷翻了翻新衣服上沒摘的吊牌,居然一條背帶裙就是一百多。
跟走在路上突然被一捆錢砸到了頭一樣驚喜。
給言五湖一家的東西,第二天言五湖回去的時候就給帶了回去。
言川從他爸那兒偷偷問來了言裕的電話号碼,趁着守店的時候用店裡的座機給言裕打了電話。
收到言五湖帶回來的MP3,言川意外又驚喜,覺得言裕果然講義氣夠哥們兒,等知道言峰得的是一本心靈雞湯勵志書籍,言川還偷偷樂了老半天。
同時言裕在坤市上個大學居然掙了這麼多錢的事也讓言川有了一種突然被打開新世界的感覺。
瞬間覺得原來眼前的世界并不是那麼狹窄。
或許他該出去走走,言裕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以前言川還沒有這麼直觀的感受。
冬天裡也沒什麼活動,剛開始言華每次趕集的時候去鎮上擺攤賣小飾品手套圍巾之類的,言裕還跟着去看了一回,發現沒什麼意思,之後言裕就沒跟着去了。
言容跟言華一塊兒,雖然這個阿妹不讨喜,可言容還是不放心言華一個小姑娘在鎮上擺攤,哪怕是沒酬勞,言容這半年多也一直都在幫言華。
之前歇了兩趟趕集日沒上鎮上掙錢,言華舍不得錯過擺攤的日子,兩天在家跟着言裕學知識,一天在鎮上趕集擺攤。
言裕就在家看看書寫寫東西,偶爾跟許有為通個電話處理一下小說的事。
現在《所探長》出版了,可月刊上也沒停止連載,隻是按照合同,連載的劇情會比出版那邊晚一點出結局,這也算是出版商想要免費打個廣告。
進入臘月裡,言四海就請了隔壁村的殺豬匠,把豬圈裡的三頭大肥豬全都拉了出來,兩頭賣給了殺豬匠,一頭殺了自己留着吃。
距離春節還差三天的時候,大伯那邊讓過去提前過年,言裕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去龍鳳鎮大伯家。
不過大伯那邊劉桂花的娘家人也來了一大堆,原本還覺得能跟言川見面挺不錯的,結果言裕才到那兒就被劉桂花的娘家媽給熱情的拉住了手,跟看西洋眼鏡似的把言裕好一通圍觀,鬧得言裕挺不自在的。
之所以劉桂花娘家媽那般熱情,還是要從言裕得到第一筆出版簽約費開始說起。
那時候有了三萬多進賬,方菜花跟言四海商量了一下,就把言五湖那邊借的錢給一次性還清了。
那時候言五湖還沒想太多,得知是侄子寫文章掙的,高高興興的拿了錢回家,在飯桌上就跟言老太太說起,順嘴又一次那言裕來教育了一下成天在家吃閑飯的言峰。
于是劉桂花也就知道了言裕靠筆杆子掙了三萬多塊錢的事。
這一個十幾歲的學生娃娃一下子就掙了這麼多錢,這可是不得了的大新聞,劉桂花娘家媽看言裕簡直就像是在看一棵搖錢樹似的,恨不得這棵搖錢樹是他們老劉家的。
還是言老太太出面把言裕給拉進了自己房間說是有話要好好跟孫子說,之後吃午飯前言老太太都都言裕留在房間裡,還叫了言川端着炸好的酥油以及各種肉丸子瓜子糖果之類的進去陪着言裕說話聊天。
吃過午飯沒多久言四海就起身準備回家,因為回家的路比較遠,這一家五口都過來了,家裡那些個家畜可離不得人,因此也不可能在龍鳳鎮這邊過夜。
三十晚上吃年夜飯,方菜花還帶着言容言華在廚房忙活,堂屋裡言四海就闆着臉叫了言裕過來坐了四方桌的下手方,自己去堂屋大門外點了香燭燒了引路錢,叫各方言家的祖宗們回來過年吃年夜飯。
請完了祖先,言四海也走過來挨着言裕一塊兒坐在下手方。
其他三方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幾副碗筷。
煙霧朦胧裡,言裕覺得這情景還有那麼一點陰森。
等請完祖宗吃飯,言四海恭恭敬敬的道了聲收席送祖宗,然後松了口氣叫來方菜花他們一塊兒坐下,正式開始吃年夜飯。
吃着飯,言裕突然發現家裡還缺台電視機。
沒有春節年歡晚會下飯的年夜飯,似乎少了那麼點熱鬧。
年三十晚上是言四海跟方菜花守夜,到十二點整言四海就去院子外點了鞭炮。
往年言家也不是點鞭炮的人家,一般這時候點鞭炮的人家都是家庭條件還不錯的,以前言四海兩口子要攢錢供言裕上大學,舍不得花這個錢。
今年言裕掙了錢,讓他們兩肩膀上的擔子沒這麼重了,也就将就起這些來了。
半夜裡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約莫早上四點多五點左右,外面又響起一陣陣的鞭炮聲。
再耐着性子眯一會兒,方菜花又來敲門叫他們起來吃湯圓了,算起來一晚上真的沒睡幾個小時。
外面天才蒙蒙亮,言四海就端着水果糖果瓜子花生以及一盤白水煮條肉一盤白水煮整雞,帶着言裕去東邊的獅子山上給去世的言老爺子上墳燒紙錢放鞭炮點香燭。
至于言容跟言華還有方菜花,因為是家裡的女人,初二那天方菜花一大早就跟言容起床做了早飯,大家夥吃完了換上新衣服帶上禮物,往方菜花娘家走。
大年初二回娘家,是C省這邊的風俗。
當然,也不一定非要初二走娘家,如果有哪家會客不方便,也會推遲幾天約好時間。
以前方菜花初二是不會回娘家的,都是初四,蓋因娘家嫂嫂初二要回娘家。
初四對方娘家人又要來拜年,所以就讓方菜花将就着她娘家客人,把回娘家的日子給推到了初四。
這種将就法對于出嫁女來說其實是一種類似于下馬威的行為,就是明明白白的給你看,你個出嫁女在娘家的地位,還沒有嫂嫂的娘家人重要。
連新年拜年這種事都要将就着嫂嫂娘家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