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的時候,連樞的聲音壓地非常低,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沒有一絲偏差地看着面前一襲墨綠衣袍的少年,似乎是很認真地說,隻是,那雙眼睛裡面,沉地就像是被墨玉覆蓋。
夙止本來還帶着看好戲的面色瞬間轉為了不可置信和震驚,就這樣半張着嘴看着連樞。
對上那雙眼睛,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夙止發現連樞不是在開玩笑,神色忽然冷了下來,眼眸深處還有一縷怒意一閃而過,“連樞,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
“當然知道。”連樞抿了一下唇,眼眸之中的神色依舊是變幻莫測,更加令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麼。
夙止意味不明地眯縫了一下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輕哼了一聲,“你确定?”
連樞微凝着眉頭,對着夙止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啰啰嗦嗦了!”
啰啰嗦嗦的夙止:“……”
“就問你一句話,要不要試一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事情,連樞再次對上了夙止的眼睛,直截了當的問。
隻是漂亮好看的眉一直都是微蹙着,一雙眸子霧霭沉沉。
夙止瞪着連樞。
連樞也看着夙止。
終于,夙止緩緩收回了目光,“好,很好,連樞,你自己别後悔就行!”說完之後,将連樞打橫抱起,朝着屏風後面的雕花木床而去。
将連樞放在床上,夙止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連樞。
下一瞬傾身覆了過去将連樞壓在了身下,修長白皙的手直接落在了連樞的腰際的衣帶之上,輕輕一挑,本來就隻是系了個簡單蝴蝶結的衣帶被扯開。
隔着衣衫,夙止的手落在了連樞的腰際。
連樞輕蹙着眉,薄唇也是抿着,狹長的丹鳳眼明明是看着夙止,可是眸中卻是一片如墨的深沉,似乎是在細想些什麼。
夙止的手順着連樞的腰線上下移動,食指輕輕地點着,似乎極其漫不經心。
一下一下地輕點着。
而在他身下的女子,從頭至中,都是靜靜地躺在床上,一雙丹鳳眼明明是看着他可是眼中卻并沒有他的存在,蹙着眉抿着唇,似乎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
夙止似有若無地彎了一下唇角,心中輕啧了一聲。
啧,連小樞這是在試探什麼麼?!
唇角的弧度有些惡意地上揚了兩分,身子微微一側,白皙修長的手依舊落在連樞的腰際,食指和中指輕輕拈着衣角緩緩撩開,在剛露出一片白皙如雪的肌膚之時,另一隻明顯纖細幾分的手一把握住了夙止的手腕。
“算了!”連樞微微放空的眸子已經恢複如常,看着夙止淡淡地道出了兩個字。
夙止挑着眉梢笑了笑,不過随即頗為戲谑地悠悠說道:“啧,明明是床笫歡愉,你怎麼弄得像是要趕赴刑場一樣悲壯?放心,我會很溫柔的!”
雖然是在笑,但是夙止眼中沒有半點笑意,尤其是最後面那一句話,光聽着語調,都覺得有些陰恻恻的滲人。
連樞竟然用這種方法來試探她自己的底線,難道動了心動了情就這麼讓她難以接受麼?!
想到這裡,夙止也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眸深處又是一抹一閃而過的疼惜和無奈之色,最後都化作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對不起,我做不到。”連樞推開了夙止,嗓音有些偏低沉地道。
然後坐起身子,面無表情地将衣帶系好。
她本來覺得這種事情應該是沒什麼,畢竟在地宮待了那麼久,若不是因為身份不能暴露,她當初或許真的會選擇以身侍人,如尋常世家少女所在意的清白在她看來其實還不如饑餓之際一頓飽飯來得實在。
可是,為什麼還是做不到?!
連樞周身的氣息有些微沉,面容之上是微微的不解。
夙止手撐着身子也坐了起來,一腿伸直一腿微曲,姿态看上去極其慵懶散漫,如瀑的墨發并不算淩亂,但是簪子已經是微斜,擡眸看了連樞一眼,風華流麗的嗓音不急不緩地溢出薄唇,“幸好說了算了,不然我也還真下不去手,畢竟我們之間,太熟悉了,和你在一起,給我一種亂/倫的感覺!”
“那太可怕了!”慶幸的話語說完之後,夙止還瑟縮着身子補充了一句。
連樞:“……”
夙止緩緩走下床,站在床邊看着正在出神發呆的連樞,伸手在她的頭上狠狠地敲了一個爆栗,緩緩開口,“下次不要再做這種愚蠢的事情了,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美色于前而心如止水的!”
畢竟若是真論容貌,世間女子這麼多,他還沒有見過在容貌之上勝過連樞的人。至于性子嘛,那可就要兩說了。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說完之後,直接轉身離開,在走到屏風盡頭之時,夙止忽然停了下來,轉頭看了一眼依舊坐在床上的連樞,淡淡地補提醒了一句,“聽說姜華純來了上京,她和玉子祁之間關系匪淺,似乎……今晚在桫椤之林留宿。”
聞言,連樞初初松開的眉又蹙了起來,削薄的唇緊抿着。
欣賞完了連樞變了的臉色,夙止彎着唇角淺淺一笑,大步離開了房間。
墨綠色的颀長身影,在燈暈之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周身氣息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落寞顧忌。
連樞靜靜地坐在床上,如一尊玉雕一般,唯獨眸色沉沉,變幻莫測。
沉默了許久,連樞赤着腳走下床,沒多久,就換了一身衣衫。
一襲紅衣,妖紅如皿。
從半開的窗扉,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連樞剛離開,長廊角落就走出了一道墨綠色的身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悠悠道:“終于開竅了!”
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夙止重重地歎了一聲,嘀咕地小聲說,“就是尋绯墨那個家夥若是知道我應該會被揍一頓吧!!”
啧,他這次付出的代價可大了!
看了一眼連樞離開的方向,夙止的眸子微微深邃了幾分。
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開口,“我也應該回去睡覺了!”
從竹軒到桫椤之林,路程并不算近。
暗夜中,一道黑影快速而行。
身形快地在黑夜中,連殘影都難以捕捉。
不過,一路上,連樞都是緊抿着薄唇。
其實,就算是姜華純和玉子祁有什麼不同尋常的關系,就算是姜華純在桫椤之林留宿,和她都是沒有什麼關系的。
可是,這說不出來的不甘心又是什麼?!
等連樞思緒冷靜下來的時候,她人已經到了桫椤之林。
“該死!”連樞站在一棵桫椤樹下,低低地咒罵了一聲,末了,還頗為孩子氣地擡腿蹬了一腳,狠狠地道:“連樞,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一樹落葉紛紛揚揚,都能聽見簌簌下落的聲音。
沉默了片刻,連樞又擡頭看向遠處。
燈火通明的房間,甚至連竹屋邊的湖水都倒映着粼粼光芒。
蹙眉,再次蹙眉,然後又抿了一下唇。
不知道沉默糾結了多久,連樞低低地說了一聲,類似于嘀咕地語氣,“偷偷地去看一眼,應該也沒事吧!”
這樣說着,連樞已經施展輕功朝着竹屋快步而去。
連樞離開之後,剛才那一棵桫椤樹忽然猛地顫動了幾下,一道水紅色的身影從樹上躍下,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那人,有着一張雌雄難辨的面容,身後還用發帶綁了一個小揪揪。
正是謝如風。
有些莞爾地用手摩挲着下巴,謝如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連世子啊!”
忽然,一雙如削蔥的手從後面捂住了謝如風的眼睛,姜華純踮着腳站在他的身後,粗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誰?”
謝如風也不掙紮,任由姜華純捂着眼睛,唇角溫和地上揚了幾分,“猜對了可有獎勵?”
聽着謝如風說話的語氣,姜華純就知道對方已經猜出來了,不過還是有興緻地說:“有,姜家小姐的一個吻。”話語說地坦然自若,沒有半點忸怩與不好意思。
謝如風低低一笑,伸手握住了姜華純的手,“姜家小姐那麼多,萬一我猜對了你耍賴怎麼辦?”
“姜華純。”姜華純聲音略低了一分,感覺臉上也有些燙人。
心中慶幸這得虧是在晚上,不然如風肯定能看見她現在的樣子。
謝如風轉身,一個吻就印在了姜華純的唇上,低低地道:“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姜小姐主動呢!”
“啊,可是你還沒有猜出來是我。”姜華純有些不滿地嘟囔着。
“這有什麼關系呢,除了你,誰敢捂住我的眼睛。”說完之後,再不給姜華純說話的機會,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姜華純被吻到有些腿軟,謝如風才放開了她,讓她輕靠在自己身上,“姜小姐,一個吻好像還不夠,怎麼辦?”
姜華純靠在謝如風肩上,雙手抱着他,幾乎整個地依偎在了他懷中,有些好奇,“對了,你剛才在說什麼連世子?是指連樞麼?她怎麼了?”
“我剛才看見了連樞。”謝如風沒有隐瞞地開口。
他本來是想着躲在樹上等一下吓一下華純,沒想到竟然看見了連樞。
而且,還是那麼孩子氣的連樞!
聽到連樞來了,姜華純眼睛瞬間放光,“連樞來了桫椤之林?她來做什麼?她現在在哪裡?”瞬間,腿就不軟了,剛才的小鳥依人也不見了,簡直可以說的上是神采飛揚。
謝如風偏頭看着姜華純,半晌之後,一臉嚴肅地道:“華純,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的人其實是連樞?”不然為什麼連樞來了她這麼興奮,比看見他還要激動。
姜華純翻了個白眼,伸手拍了一下謝如風的後背,但是大概是因為太興奮了,力氣稍微大了一些。
謝如風被拍地猛地踉跄了。
“啊,如風,你沒事吧?”姜華純看着謝如風。
謝如風沒有說話,隻是眼神控訴地看着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激動了!”姜華純在一旁解釋道。
這個解釋,還不如不解釋,謝如風聽見之後臉直接黑了。
心中有些泛酸地想着:不就是連樞來了麼?至于激動成這個樣子麼!?
不過姜華純這個時候倒是沒有心思關心酸地不行的謝如風,依舊是雙眼放光地看着他,“如風如風,連樞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去找玉子祁了?”
謝如風看着姜華純,用那種酸死了的語氣沒好氣地問,“是啊,你現在要去見連樞麼?”
“當然了。”姜華純毫不猶豫地回答。她要去……
這個時候,姜華純才發現了謝如風的不對勁,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麼?”謝如風冷哼着道。
姜華純忽然賊賊地笑了笑,“如風,你是不是吃醋了?”
“沒有。”謝如風否認地非常堅決。
姜華純挑了一下眉,似是在問謝如風,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連樞是上京四公子之一,肯定長得特别好看,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潋滟絕色之姿,啧,不知道能絕色成什麼樣子?!”
聞言,謝如風的臉瞬間更黑了,“連樞是不會喜歡你的,他已經有未婚妻了。”
“那又如何?也許他就是喜歡我這樣的呢。”姜華純不以為意地道。
“他不喜歡女子,”謝如風緩緩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他和子祁還有月拂都關系匪淺,你不要妄想了。”
“啧啧啧,語氣這麼酸,還說不是吃醋!”姜華純頭歪來歪去,樂呵呵地道。
她簡直愛死了如風吃醋的模樣!
啊……簡直可愛死了。
謝如風:“……”
“對了,你剛才說連樞和月拂關系還匪淺?什麼意思?”姜華純抓住了謝如風話語中的重點,問。
月家那位小祖宗在這件事情上怎麼能和玉子祁相提并論,玉子祁可是喜歡連樞!!
還是非對方不娶的那種。
再不濟也是非對方不嫁,怎麼能讓别人插足進來?!
然後謝如風就将今天傍晚大街上發生的那一幕簡單地告訴了姜華純。
聽完之後,姜華純呆住了,看着謝如風,“所以,月拂和連樞已經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
對于姜華純這個形容,謝如風隻能用嘴角微微抽搐來表示自己此刻的心情,“雖然是傳言,但是連樞抱着月拂這事總歸不假。”所以,連樞是真的喜歡男子,你沒戲。
聞言,姜華純有些生氣,竟然将玉子祁抛下抱着月王府那個狐狸精離開了!!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竹屋,姜華純忽然笑地有些不懷好意,“連樞是去找玉子祁?”
謝如風點點頭。
姜華純在謝如風的耳邊耳語了一陣,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是那種陰恻恻的不懷好意,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想做壞事。
聽姜華純說完之後,謝如風整個人臉色都怪異了幾分。
“嘿嘿,讓她負心薄情抛下玉子祁!”姜華純看着燈火通明的房間,磨了磨牙。
清雅幹淨的房間。
玉子祁着了一身用赤紅色絲線繡着木樨花的墨衣,大概是沐浴之後,墨發未束,如月華傾瀉一般随意地散落在身後,雙膝之上搭了一條小毛毯。
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中,握着一冊書卷,此刻,他正認真地翻閱着書卷。
清雅如畫,超塵拔俗的精緻面容之上,一片鉛塵染盡的薄然淡漠。
房間外面的木樨樹上,有一道并不怎麼明顯的妖紅色身影隐匿其中。
連樞并沒有下去,不過看見玉子祁是一個人在房間,連樞還是松了一口氣,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忽然,一道粉紫色的嬌小身影走入了目光之中。
連樞雖然沒有見過姜華純,但是,在看見那個身影之時,卻是立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桫椤之林沒有女子,就連玉如煙都僅僅是可以自由出入桫椤之林,可是,姜華純竟然真的能在這裡留宿。
可見她對玉小七有多麼特殊!
而且,上京早有耳聞,姜華純喜歡玉子祁,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是知道姜華純喜歡自己卻還是放任她在桫椤之林留宿麼?!
連樞削薄的唇緊抿着,眼睫微斂,擋住了眸中的情緒。
忽地,連樞就想到了當初陛下讓玉子祁徹查鳳臨煙失蹤一事,玉子祁很明顯地幫了姜家。
是因為姜華純麼?!
連樞本就抿着的唇又抿緊了幾分,坐在樹幹上靜靜地看着姜華純。
姜華純臉上帶着笑意,手中還端着一碗蓮子羹,頗為愉悅地敲了敲房門。
“誰?”清雅濯然如流泉的嗓音緩緩傳來。
“玉子祁,是我。”姜華純回答。
沒多久,房門就被打開。
“這麼晚了還在看書啊!”姜華純目光在房間裡面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沒有看見連樞,微蹙了蹙眉。
“你在找什麼?”玉子祁放下手中的書卷,擡眸看了一眼姜華純。
姜華純納悶地看着玉子祁,問,“你剛才有沒有見到什麼人?”
“未曾。”玉子祁看着姜華純,目光是不變的疏離淡漠。
“沒看見就沒好看,既然來了總會出來的!”姜華純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玉子祁沒有聽清,問了一聲。
姜華純搖頭,“沒什麼,我做了吃的,你嘗嘗吧。”
聞言,玉子祁澄澈如泉的鳳目忽然變得極為詭異,“不吃。”
沒有任何猶豫地拒絕。
姜華純的廚藝他不知道,反正不止一次聽謝如風抱怨過。
姜華純:“……”
冷哼了一聲,“這不是我做的,是如風,現在總可以吃了吧!”說着,直接将瓷碗放在了房間的桌子上,走到玉子祁的身邊将輪椅推到了桌邊。
還故意挑了一個不管是從那扇窗戶都看不見的地方。
現在站在連樞這個位置,根本就看不見玉子祁的身影,連樞精緻絕魅的面容微微沉了幾分,一雙眸子裡面墨色幽幽流轉,就是沉澱不下來。
忽然,房間裡面傳來了“砰”地一聲巨響。
然後就是姜華純驚恐的聲音響起,“玉子祁,玉子祁,你怎麼了?你别吓我啊!快人啊,快來人啊,懷硯,懷書!”
連樞蹙着眉,修長白皙的手緊握着樹枝,抿着薄唇沒有下去。
“玉子祁,玉子祁!”房間裡面傳來了姜華純帶着哭腔的喊叫聲。
房間裡面,玉子祁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看着面前的姜華純一個人叫地撕心裂肺。
冰潋流泉般的清澈鳳目,沒有半點情緒。
如果不是想弄清楚姜華純到底是想做什麼,在她喊第一聲的時候他就将她丢了出去。
叫喊完之後,姜華純還對着玉子祁一陣擠眉弄眼。
玉子祁,我犧牲這麼大可是在幫你追媳婦兒!
“快來人啊,玉子祁你怎麼樣了?!玉子祁,你……”
就在第三次的叫喊聲初初響起還沒有喊完的時候,一道妖紅色的身影如疾風一般從木窗拂入,帶起了一陣細碎的風,“玉小七,你沒事……”
在擡頭看見這一幕的時候,連樞和姜華純的話語都頓住了。
三個人,面面相觑。
氣氛極其怪異。
------題外話------
阿九果然還是高估了自己,明天才有肉沫~哈哈,姜華純是真的恨不得把玉小七送連小樞床上!
然後,玉小七知道連小樞今天發生的事情之後,估計半輩子的醋都要灑在這裡,記仇的他還要記一輩子!!
晚安,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