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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義軍】

王梓鈞 3660 2024-01-31 01:10

  山東,梁山。

  梁山賊李青山、汶上賊蔡乃憨、壽張賊丁明吾、漕賊薛正祿,與脫離左良玉南下的馬進忠在此聚義。

  另有從濮州、曹州、範縣等地趕來的賊首,分别是:任七、張七、梁敏、黃鎮山、吳康華、石巋然、張粹等人。

  曆史上,他們被統稱為“榆園賊”。

  先跟明朝打仗,再跟清朝打仗,打輸了就進山蟄伏,前後活躍十多年時間。對外号稱擁衆百萬,總人數大概在二十萬到三十萬之間。

  衆人列出十多把交椅,擺在山崗一處空地,李青山說道:“今日有兩位貴客,一是南京來的天使鄭先生,一是誓死不降清的馬将軍。有請鄭先生坐主位!”

  鄭沛然是從山東逃去南邊的士子,如今全家已在安徽分田,半年前重回山東當密探。

  這次聚義,也是鄭沛然聯絡的,否則分布在各地的農民軍很難聚到一起。

  鄭沛然沒有拒絕,徑直走到主位,轉身拱手說:“諸位兄弟,在下也是山東人。三年前,帶着全家去南邊,如今已在鳳陽分到田地。無論男女老幼,去了南邊,人人都能分田。男的種地,女的織布,孩童可以讀書,女娃娃都能讀書,識字的還能做官吏。那日子,可好得緊!”

  這些義軍首領,絕大部分都是農民出身,聽到此言不禁露出向往之情。

  張七問道:“女娃也能讀書?”

  鄭沛然笑着說:“女娃當然能讀書。陛下還在造反時,地盤隻有半個縣,就定了孩童必須讀書的規矩。哪個父母不送孩子讀書,是要被官府罰錢的!”

  “家裡沒錢讀書咋辦?”蔡乃憨問。

  鄭沛然解釋道:“在南邊讀書不要束脩學費的。家裡實在沒錢,官府會借給學生書本,隻要不把書弄壞了,讀完這本書再還給學堂便是。毛筆,可以自己做嘛,平時蘸水練字也行。蘸水練字的已經很少了,日子過得越來越好,農民也買得起墨條。”

  丁明吾做過軍官,更有見識一些,他譏笑道:“鄭先生莫說這些話哄我們,既然今天聚在一起,那都是願意跟鞑子幹仗的。”

  鄭沛然搖頭:“我沒想騙誰,南邊真是這樣。”

  薛正祿突然插話:“我以前是漕民,聽南邊來的漕軍談起過。當時還作笑話講的,說江西那邊,逼着女娃娃讀書,不讀書就得罰錢。”

  衆義軍首領面面相觑,都覺匪夷所思。

  張七咋舌道:“還真有這等事?南京的趙皇帝莫不是菩薩?”

  鄭沛然笑道:“南方數省農民,好多家裡供着陛下,早晚都要祭拜一次。我為何逃去南邊,還要回遍地瘟疫的山東?因為我是山東人,我自己過了好日子,也得讓家鄉父老過上好日子。隻要大同軍來了,殺跑了鞑子,今後大家都能過好日子!”

  丁明吾問道:“闖王來了不納糧,趙皇帝那裡納糧不?”

  “不納糧怎麼養兵?”鄭沛然說道,“諸位放心,賦稅不重,還沒有徭役。家家戶戶種自己的田,那點田賦算什麼?”

  衆首領都有些失望,還是覺得李自成更好。

  特别是丁明吾,李自成進攻北直隸時,丁明吾自封為闖王麾下的山東副總兵,大概算是李自成的野生粉。

  聊了一陣南方的政策,鄭沛然說:“有請馬将軍,來講講鞑子怎麼對待老百姓的。”

  “不用馬将軍來講,”任七自己站起來說,“自從鞑子占了濮州之後,日子是真的沒法過了。貪官污吏變着法收稅,鞑子兵也到處搶劫老百姓。便是地主家,也要被搶錢糧,好多地主都逃去了南邊!”

  梁敏也說:“是啊,鞑子比大明還狠,完全就不給咱們活路。去年冬天,餓得沒辦法了,就跟魯兄弟在範縣造反。鞑子兇得很,實在打不過,幾萬人被打得隻剩兩三千,魯兄弟也被鞑子抓去砍頭了。範縣待不下去,隻能來山東這邊。”

  張七說道:“都差不離,我跟任七造反殺鞑子,兩萬人隻剩下一千多。要是知道趙天王今年發兵,去年咱就忍一忍,忍到今年再造反也不遲。”

  “哈哈哈哈!”

  衆首領大笑,果然該忍一忍再造反。

  馬進忠起身說道:“你們可不曉得,鞑子在北京做了甚惡事。從北邊逃來許多士紳,他們也慘得很啦。北京的城牆,分成好幾道,有紫禁城、皇城、内城、外城。這鞑子人數不多,卻把紫禁城、皇城、内城都占了,漢人全被趕到外城。這内城的房子、店鋪、銀子、糧食,全被鞑子搶走,婦人也被搶去做奴才。”

  石巋然譏笑道:“鞑子說咱們是賊,可咱們隻搶錢糧,不搶房子和店鋪。鞑子連這些也搶,不是賊喊捉賊嗎?”

  馬進忠繼續說道:“北京城外的土地,都被鞑子給圈占了。地主要麼被打殺,要麼被趕走,農民、佃戶都成了鞑子的奴才。倒是不用交租納糧,因為種出糧食都是鞑子的,給多少全看鞑子有沒有良心。”

  “鞑子有個屁的良心!”吳康華喊道。

  馬進忠又說:“鞑子那邊不留頭發,北京周邊的州縣,老百姓的頭發都給剃了,隻留後腦勺的一小根辮子。那辮子細得很,筷子那般粗,跟老鼠尾巴差不多。若是讓鞑子得了天下,漢人都得剃發留辮子。”

  “去他娘的!”張粹大罵。

  李青山怒道:“爹娘生的頭發,可不是拿給鞑子剃的!”

  鄭沛然突然補一句謠言:“北京的漢民,若是嫁姑娘娶媳婦,都得去鞑子官那裡蓋印,姑娘先送給鞑子官過目。鞑子官要是看上了,須得鞑子官先洞房,然後再放回去成親。”

  “老子日他鞑子祖宗!”蔡乃憨破口大罵。

  其餘首領,也被這話氣得怒不可遏。

  細作嘛,瘋狂往敵人身上潑髒水便是,類似謠言正在山東、河南四處傳播。

  一番怒罵之後,鄭沛然說道:“左良玉降清,費将軍不會坐視不理,此刻想來已經從徐州出兵。各位好漢,我等今日在梁山聚義,自是要幫着費将軍殺鞑子。且約法三章,第一,不得燒殺搶掠百姓;第二,不得奸辱婦女;第三,須得聽馬将軍号令!願意起義的,就過來歃皿為盟!”

  衆人紛紛加入,曆史上,他們跟滿清打了十年,其中有一半首領戰死或被俘犧牲。

  條件簡陋,大家撮土為香,在梁山盟誓聚義。

  馬進忠麾下士兵最多,有六千多人。其餘首領,有些四五千,有些一兩千,人數最少的隻有幾百。

  對外宣稱漢家軍,總兵力三萬多,拖家帶口的,算上家屬能有七八萬。

  他們不敢打運河沿岸的大城,起義之後,先去攻擊郓城縣。

  郓城守将叫做曹興,是張應元的部将。

  張應元此人,先是跟着賀人龍混,又跟着楊嗣昌混。如今跟着左良玉混,主要地盤為東平州,也算一個山東小軍閥。

  郓城的軍隊,都被張應元調走了,曹興手裡隻有八百人。

  “漢家軍”至此,當天紮營過夜,一番軍事會議,第二天開始攻城。

  鄭沛然正打算派人勸降,馬進忠也決定先填平護城河。

  李青山卻振臂一呼:“殺鞑子啊!”

  數萬人就這樣陸續沖出,把鄭沛然和馬進忠給搞愣了。

  昨晚不是說好了怎麼打嗎?

  特别是薛正祿麾下的漕軍,一個個跳進護城河,直接遊到對面攻城。

  問題是,你們的攻城器械呢?連簡易木梯都沒有!

  郓城守将曹興,也看得一頭霧水,他正準備派人出城探聽。若對面是大同軍,那就直接獻城投降,可城外的軍隊根本就不給機會。

  “當當當當!”

  馬進忠讓人瘋狂敲鑼,鳴金收兵,想把那些首領給叫回來。

  雙方互相折騰好半天,諸多首領攻不進去,隻得又帶人跑回護城河外。

  曹興松了一口氣,派人出城詢問,得知是歸附大同軍的義兵,立即打開城門迎接。但每個首領,隻能帶200人進城,害怕人多了又鬧瘟疫。

  郓城縣的瘟疫已經漸消,防治方法叫做“群體免疫”。

  隻一年多時間,4.5萬人的郓城,如今死得僅剩下6000餘。

  鄭沛然進城拱手說:“将軍歸附漢家,氣節可歎!”

  曹興拱手還禮:“哪裡哪裡,我隻是不想剃發留辮子。”

  不想剃發,隻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左良玉降清能得好處,張應元降清也有好處。可曹興隻是左良玉的部将的部将,聚兵打仗都不帶他,隻留800人駐守郓城,能有什麼好處可言?

  反正此地距離徐州不遠,隻要堅守一些時日,大同軍肯定能殺過來。

  那就直接投降大同軍呗,曹興的腦子不傻,知道怎樣更劃算。

  這種情況,在山東多地發生。

  左良玉留下來守城的部隊,與山東四處興起的義軍聯合。大部分都人數不多,也沒啥戰鬥力可言,卻把洪承疇、多铎、左良玉搞得焦頭爛額。

  他們正在前線跟費如鶴、張鐵牛打仗,後方竟然遍地起火。

  有的縣城,雖然沒出現義軍,士紳卻找到左良玉的留守部隊,說服守将直接改旗易幟。

  稍微偏遠的縣城,隻留守了百餘士卒,幹脆是一群舉人秀才起事,帶着城市居民把守軍給趕跑。

  甚至是左良玉任命的知縣,帶着衙役宣布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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