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中,錢恒的敵手太多。
從長官樞密院的媪相童貫,到中書省的死對頭馮熙載,還有趙佶身邊的大太監李彥,每一個,都能夠輕易阻斷錢恒想要在趙佶那裡留名的機會。
這捷報,隻要上報樞密院,是極難直達趙佶那裡的。
當初韓世忠就是因為不被童貫所喜,幾次在于西夏對戰中立功,都被童貫故意打壓,直至今日,還待在延州無法出頭。
錢恒首先要避免的,就是不能陷入當年韓世忠的那個境地。
所以,這次的捷報,除了上報樞密院的那一份之外,錢恒還以群牧司權都監的官面身份,單獨給王平仲去了一封信。
王平仲雖然身份要比李彥低一級,但王平仲的幹爹王仍,卻是趙佶跟前的紅人。
尤其是王平仲那個群牧司副使的身份,可以讓錢恒直接與之通信,而不會落下任何被人诟病和質疑的口實。
作為群牧司下放一軍的權都監,給副使大人寫信禀明一下自己的情況,無可厚非。
所以,就在這封信中,錢恒再一次将府州城如何擊潰西夏大營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介紹了一遍。另外,還附上了錢恒專門謄寫出來的軍中訓練之法。
信的最後,錢恒懇請王平仲幫忙,至于如何幫自己美言,錢恒并沒有多少,其實也不用錢恒多說,哪怕是為了讓李彥和童貫不那麼痛快,王平仲和他的幹爹王仍,也會不遺餘力的利用錢恒的這些事情,跟他們開撕的。
隻要兩方各執一詞,就能把自己的名字在趙佶跟前提及,也隻有如此,錢恒才會被趙佶想起來,從而召回汴京,獲得參加省試科考的機會。
時至臘月十八,眼看就要到小年,朝中官員也都無心朝政,也就在這個時候,突如其來的一份捷報,讓整個樞密院都瘋傳開來。
“荒唐,敢說以兩千餘人,破西夏萬人大營,竟然還讓李良輔授首,這捷報,簡直太荒唐了!”
鄭居中拿着折可求折可存上來的捷報,怒聲呵斥着。
樞密院的公房内,各房主事和承旨,誠惶誠恐,眼睛偷偷瞄向鄭居中。
鄭居中發洩完怒火,目光落在河西房主事身上,“我且問你,你認為這事可信否?”
鄭居中,領樞密院事,論地位權勢,僅次于樞密使童貫。
這次,錢恒推測有誤,原本以為會遭遇童貫攔截,卻疏忽了一點。
童貫本就是好大喜功之人,此時正在江南平叛方臘,哪裡有心思留意朝中這些小事。
不過錢恒在府州創下的這番功績,在樞密院的大部分看來,都有點過于荒唐。
宋人與西夏交鋒多次,獲取捷報也不算少,可幾乎每次都是敵強我弱,損兵折将不計其數。即使偶有優勢,也不過是傷亡人數上,略占上風而已。
可是這次,僅僅以傷亡五百的代價,就殺滅西夏兵将一千五百餘,其中還将西夏大将軍李良輔和一名副将斬首。
如此豐厚戰績,在樞密院的官員看來,總有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河西房的主事官,對西軍的狀況還算熟識,知道鄭居中已然發怒,忙解釋道,“回大人,這上奏的折可求折可存兩位将軍,屬下還算熟識,兩人不是那種貪圖功勳之輩,雖說這捷報聽上去有些離譜,可也不能排除運氣使然的結果,所以~”
說到這,那名主事官,沒有再往下說。
鄭居中眉頭皺起,要說主事官這話,也不能算錯。
鄭居中作為坐鎮樞密院的當朝太宰,對于當前的政局,也很有幾分不滿。
尤其是對童貫掌管之下的軍政,更是早有诟病,這次西軍上報的捷報,讓鄭居中深感懷疑。
很多因素中,最大的起因,便是鄭居中對童貫的不滿導緻。
那主事官說過之後,鄭居中也才逐漸從盛怒狀态之下,慢慢平靜下來。
尤其是在看過随捷報附帶上來的那份訓練之法時,鄭居中居然臉上居然多了幾分笑意。
一份捷報,一份訓練之法,居然還另附一封書信。
上報上來的書信上明言,這次攻擊西夏大營的主使者,居然不是折家軍中人,而是被派去延州的權都監錢恒。
什麼時候群牧司的人,也有如此本事了?
對于錢恒,鄭居中了解并不多。
想及此,鄭居中忽然擡頭,“你們誰知道錢恒此人?”
“屬下知道!”
有負責支馬房的主事,出來解釋一番。
聽罷之後,鄭居中越發好奇。
“這錢恒雖是獸醫出身,居然還考中了舉人,如此看來,我大宋的馬政官員,能帶着西軍将士,把西夏的兵将殺的屁滾尿流,果然要比那些宦官強的太多!”
鄭居中此話一出口,跟前大半,都悄悄低頭,甚至有些人臉上,還露出幾分不忿的神色。
鄭居中心裡也知道,樞密院中的官員,大半都與童貫有舊,更有不少以童貫為尊,并不把自己這個樞密院事看在眼裡。
不過能夠看到這份捷報,鄭居中的情緒裡多了幾分歡喜。
尤其是錢恒的出身,讓鄭居中十分欣賞。
若天下文人都能像錢恒這般,大宋何愁不強?
鄭居中揮退衆人,坐在案前仔細斟酌。
這捷報,一旦遞到官家跟前,若是被幾位相公看到,肯定會引起朝中震動,引來無數人争論。
所以,如何上奏此事,鄭居中也要仔細斟酌才行。
此事的錢恒,卻不知道自己的推測成了差錯,更不知道,就因為自己拿出來的這份練兵之法,居然還能引起朝堂上幾位相公争到面紅耳赤。
解決了西夏的威脅之後,楊再興便在錢恒的一再催促下,返回遼國的西京大同府,盡快調集戰馬,運回大宋。
按照時間推斷,半年之後,金國騎兵便會攻入大同府,到那時,錢恒再想繼續從遼國收購馬匹,就難了。
所以錢恒必須抓緊一切時機,盡可能的多收購馬匹運回來。
在送走楊再興之後的日子裡,錢恒便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溫書備考之上。
讓錢恒有些意外的是,梁紅玉不禁武藝出衆,居然還粗通文采,雖說文采水平不能說有多強,但卻也熟讀兵書,滿腹韬略。
錢恒心道,不愧是兩宋著名的女将,這一身文韬武略,果然不俗。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錢恒停下紙筆,将燈盞的燈芯挑亮了幾分,出聲問道,“紅玉,我且問你,你對方臘之事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