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過德皇威廉二世、海軍首腦提爾皮茨以及帝國宰相霍爾維格之後,夏樹有選擇地參加了幾場上流階層的宴會。屢戰屢勝的将領到哪裡都是光彩奪目的存在,這話一點不假,無論是在柏林中心城區的凱撒霍夫飯店,還是在勃蘭登堡的貴族莊園,無論是在輕歌曼舞的大廳,還是在觥籌交錯的餐室,夏樹必定處在衆人視線的焦點位置,并且被問候、贊美以及各種好奇的問題所包圍。即便沒有一名記者在場,隻為滿足旁人的合影要求,就足以被鎂光燈弄得眼花目眩。這種熱得發燙的地位,讓見慣了大場面、聽膩了恭維話的夏樹也覺得吃不消,所以在臨近聖誕的最後幾天,他婉拒了所有的邀請,除了拜會幾位經濟學者,便一直呆在普魯士王宮,早晚陪着皇帝、皇後以及露易絲公主散步,再就是将以威澤爾大叔為首的一幹企業執行官召集到柏林,向他們詳細詢問了解弗裡德裡希造船廠、胡伯特航空公司、胡伯特兵器公司的經營運作情況。
戰争是軍火商的最愛,這話一點不假。早在戰争陰雲籠罩的時候,德*方就向各軍工企業發出了大宗訂單,戰争打響後,參戰的德軍部隊對包括武器彈藥裝備在内的各種軍需物資的需求量劇增。從8月份到現在,胡伯特航空和胡伯特兵器接到的追加訂單相當于過去三年的總和,前者的飛機生産線從1913年的六條增加到了現在的十四條,月産量提高了三倍多,依然滿足不了德國陸海軍的“胃口”,更别說向奧匈帝國輸出軍用飛機;後者的生産範圍已經從較為單一的艦用機關炮和航空機槍擴大到了輕型武器、裝甲戰車、輔助設備三大領域,工廠規模較兩年前擴大了六七倍,雇員也從六百多人擴大到了兩萬多人。
弗裡德裡希造船廠,夏樹工業帝國的基石和核心,從1904年開始就在持續的發展和擴張。盡管它從來沒有建造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的經驗,也沒有嘗試過角逐海軍主力艦訂單,但這并不妨礙它赫然成為現代化程度最高的大型造船企業,就技術力量和設備水平而言,弗裡德裡希足以進入歐洲前十,它所建造的輕巡洋艦和大型魚雷艇經受住了激烈海戰的考驗,在海軍官兵乃至高層将領心目中樹立了良好的品牌形象。正因如此,弗裡德裡希造船廠的市值估計超過1億帝國馬克,折合2000多萬英鎊,比布萊梅威塞爾、基爾日耳曼尼亞、漢堡伏爾铿、但澤凱撒大帝等擁有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建造能力的老牌造船廠還要值錢。
若進行等價交換,出讓弗裡德裡希造船廠就足以組建一支強大的殖民地艦隊。
聖誕前夜,威廉皇儲風塵仆仆從前線趕回柏林。
加上駐守國内的二王子艾特爾、在海軍部任職的三王子阿達爾伯特、選擇從政的四王子奧古斯特以及先一步休假歸國的五王子奧斯卡,德皇夫婦及膝下的六位王子、一位公主齊聚皇宮,共度戰争爆發後的第一個聖誕節。
與此同時,部署在東西南北四條戰線上的兩百多萬德軍官兵及雜役人員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迎來了他們的首個戰争聖誕。
時值寒冬,德*隊卻在各條戰線保持着令世人瞠目結舌的勝勢,因而在聖誕祝詞中,威廉二世希望德國在新的一年裡用完美的勝利來結束這場戰争。
所謂完美勝利,以通常的理解,便是徹底擊敗每一個對手,迫使昔日耀武揚威的君主和首腦們低頭祈和。
新的世界秩序将建立在德國人的意志之下。
德皇對此顯得信心十足。
剛從西線回國的威廉皇儲卻并不像他的父親那樣躊躇滿志,看得出來,他那疲倦的笑容背後,一定還有些讓他感到憂心的事情。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皇室聖誕晚餐的氣氛,小小王子們纏着自己的父親問東問西,塞西莉娅一臉幸福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四個兒子,整個皇室家族沉浸在甜蜜溫馨的親情當中。
直到晚餐結束後的吸煙時間,夏樹才有機會單獨跟威廉皇儲聊上一會兒。
“我要是能像你一樣就好了。”德意志帝國的儲君說話的語氣居然有些嫉妒的酸意。經過了戰火的曆練,他那依然削瘦的臉龐多了幾分成熟,目光不再像從前那樣輕浮,而是有了軍人的剛毅和穩重。
夏樹當然知道他羨慕的是什麼,可是自古以來,海戰就有着截然不同于陸戰的特點。在遼闊的海面上,雙方投入交戰的艦艇數以百計,所謂主力就是那幾十艘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海軍指揮官們面對的戰場形勢要比陸軍同僚們簡單清晰許多,而且一場主力艦隊之間的戰鬥就可能決定整個海戰的勝負。
“如果我們在軍中的職務對調,結果應該跟現在差不多。”
威廉皇儲自嘲地笑道:“啊……終于輪到我們的小約亨來安慰我了。”
夏樹被這話給噎住了,但他不急不惱、不懼不怕,因為這才是威廉皇儲說話的正常方式。
兩人之間出現了一陣沉默。
“不出意外的話,我要去當愛爾蘭國王了。”夏樹先開口說。
威廉皇儲轉頭看着自己的胞弟,眼中并無不善的神情,眼底隐隐有種放下負擔的釋然。
“恭喜了。”
“可惜不能再幫您分擔軍務了。”夏樹自話自說道,“回想從阿登山區到凡爾登的那段經曆,我給您出的主意好壞參半,這說明我離一個合格的陸軍參謀還差了很遠。”
皇儲聳聳肩,什麼也沒說。
“我們的敵人還在頑固抗争,還在給我們制造麻煩,但其實我們已經非常接近勝利的終點了。”這話倒不是夏樹為了寬慰威廉皇儲而講,也不是他出于個人主觀的妄加揣測。随着法羅群島戰役的落幕,英國海軍用于封鎖德國的海上牢籠已經洞開,得到戰艦保護的德國商船可以自由進出北海,而在北海之外的廣袤大洋,德國商船雖易遭到協約國艦艇的襲擊,但協約國的商船也将面臨德國遠洋襲擊艦和遠程潛水艇的攻擊,雙方的處境基本對等,這樣一來,德國本土物資匮乏的局面将逐步得到改善,德軍也有了在消耗戰中拖垮對手的條件。
以夏樹的估計,如果法國統治階層的意志不夠堅定,或是法國爆發内亂甚至是革命,西線戰事很快就會以德軍全勝而告終。引發這場戰争但又處于次要位置的南線塞爾維亞戰場,同盟*隊的勝利完全取決于德軍的投入力度,此前增援奧軍的兩個德軍兵團計6個步兵師又2個騎兵旅,在能征慣戰的德國名将馬肯森指揮下,以一場步兵閃擊戰攻破了塞軍苦心經營的多瑙河防線,繼而占領了防禦堅固的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一舉扭轉了奧匈軍隊久戰不利的頹勢,塞軍損兵折将,隻是靠着保衛國家的決心繼續對抗強敵,德軍若能迅速投入兩到三個兵團,并說服跟塞爾維亞宿怨極深的保加利亞參戰,迅速平定南線并無難度。北線的英國、東線的沙俄雖難速戰速決,但隻要解決了法國,幹掉了塞爾維亞,無論喪失海權、光輝不再的大英帝國,還是國力虛弱、政體腐朽的沙俄帝國,都無法阻擋德軍的勝利腳步。
可以說,這場戰争的關鍵已經從海上轉回了陸地,并且定格在了西線。
威廉皇儲的第5軍團是魯昂戰役中後期的攻堅主力,盡管擁有大量重型火炮和海軍戰車,皇儲的部隊依然付出了十分沉重的代價,以至于法軍敗退之後,第5軍團已無追擊能力,而法國戰時内閣倒台,走馬上任的新總理決定以空間換時間,主動放棄了法國北部地區,克盧克将軍指揮的德國第1軍團沒怎麼費力氣就占領了從勒阿弗爾到南特數萬平方公裡的法國領土,赫然成為了西線的頭号英雄,這個出人意料的結果讓威廉皇儲頗為窩火,他不但要眼睜睜看着老邁的克盧克領受撲面而來的榮耀和贊譽,還得承受精銳盡失的後果――這已經是第5軍團主力第三次撤往後方休整,部隊的兵員建制雖然很快就能補充到位,但候補軍官和預備士兵的大量加入隻會一再拉低部隊的戰鬥力。
就在聖誕節前,德軍總參謀部制定了新的西線進攻計劃,這場大規模攻勢将以豪森的第3軍團、阿爾布雷斯特的第4軍團、魯普雷希特的第6軍團以及黑林根的第7軍團為箭頭,分兵四路對法軍在盧瓦爾河流域的防線展開攻擊,而克盧克的第1軍團、比洛的第2軍團、威廉皇儲的第5軍團均被列入預備梯隊。小毛奇計劃以重炮開路,一口氣投入了十七個海軍戰車連和二十六個輪式裝甲戰車連,并且派出陸軍航空部隊加上從海軍抽調來的兩百多架飛機,如此豪華的攻擊陣容,就算不能一舉殲滅法軍主力,也能夠進一步将法國推向失敗的邊緣。
看着軍團司令們個個摩拳擦掌,威廉皇儲本來就很郁悶了,偏偏在總參謀部的酒會上,有人借着酒力列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榜”,很不幸的是,威廉皇儲雖然指揮第5軍團在阿登山區、凡爾登、巴黎以及魯昂打了四場硬仗,但第5軍團的陣亡率位居全軍之最,有些團甚至進行了第五次補充,因而被這人抨擊為不懂戰術的莽夫。
這個人偏偏是名門之後,倍受德皇威廉二世器重,憑着德軍在各條戰線的高歌猛進而獲得了空前的聲望,就算對帝國儲君有所失言,酒醒之後依然安坐在陸軍總參謀長的顯赫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