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繡聽着青霜和如意兩個人忿忿不平的說着,青霜一向話少,一旦話多就說明她真的生氣了。
這些風言風語應該都是宇文烈傳出去的吧,司馬濬如何會将這些議論放在心上,他這麼做既不會影響到司馬濬也不會破壞自己和司馬濬之間的感情,他是太閑了嗎?
司馬濬走進來,青霜和如意忿忿不平的談話聲戛然而止,行了一禮就走了出去。
南宮彥跟在司馬濬身後進來,眉頭微微皺着,景繡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們這一去定然不順利。
果然,司馬濬看着她的方向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們兩人在圓桌旁坐下,景繡也走了過去,默默的在一張空凳子上坐了下去。他們兩個一早就去找那個玄一了,想要親自看看這個玄一是何許人也。看這樣子玄一并不買賬或者他們壓根就沒有見到人。
南宮彥沉默了一會兒,擡眼看向面色如常的司馬濬沉吟道:“這個玄一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本事又怎麼會對宇文烈言聽計從?”
司馬濬搖頭,“宇文烈沒有那個本事,應該是圓空從中作梗。”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玄一完全就是聽圓空的?”
“也不一定。”
“什麼意思?”
司馬濬眼神幽幽,“或許他隻是和圓空目标一緻,想要我的命!”
南宮彥愕然,“玄一可能是你認識的人?”
景繡也頗為驚訝,心裡緊了緊,如果玄一是專門沖着司馬濬來的,如果他真的很厲害的話,那司馬濬豈不是很危險?
司馬濬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緊張,柔聲安撫,說道:“這個還不清楚,不過我想既然他對我恨意,不會一直躲着不見我的。但目前來看他應該不會對我不利,大概知道對我直接動手的風險太大,所以才用這樣的方式。”如果真的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連累了繡兒,那麼他不會原諒自己的!
南宮彥覺得他似乎是對自己說的又似乎不單單是對自己說的,因為這忽然溫柔的語調聽着十分不習慣。壓下心頭的怪異,“你的意思是你還要去見他?”
司馬濬輕輕“嗯”了一聲,第二日照舊去拜訪玄一,南宮彥又跟着去了兩天就沒有再去了,結果他沒有跟着去的第一天玄一就見了司馬濬。
“看樣子他前幾次不見你是因為我也在的關系了……”南宮彥喃喃自語。
司馬濬坐下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說道:“是個高人!”
南宮彥心提了起來,注視着他的臉,能讓他露出這樣如臨大敵的神色并且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這個玄一是真的不簡單。
“他怎麼說?”既然是個高人,那麼他能夠讓繡兒醒過來的話可信度就高了。
景繡盯着司馬濬的臉看,聽他開口道:“他要見師父。”
景繡詫異不已,玄一認識師父?
“師父?”南宮彥不确定的問道:“你是說天靈老人?”
“不錯。”
“這是他讓繡兒醒過來的條件?”
司馬濬不置可否,事實上他和玄一并沒說上話,他被請進去之後,玄一正在打坐,一身白衣,須發皆白的樣子很有仙風道骨的味道,看着和師父年紀差不多大。他進去後,玄一隻睜開眼睛輕輕掃了他一眼就又閉上了。
那個眼神雖然很快,但是卻讓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師父快來了吧”,然後就起身進了裡間再沒有出來過。
南宮彥已經離開,景繡看着司馬濬蹙眉沉思的樣子心裡悶悶的,伸手覆上他輕輕握成拳頭放在桌子上的手,他在想什麼?
司馬濬回過神來,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然後擡頭溫柔的笑了笑,轉過手,手指松了松形成一個半握的形狀,景繡就将手伸了進去。他雖然不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她的溫度,但是知道她就在自己身邊,知道她的小手就在他的手裡,這就已經足夠他心生安慰了。
“沒事,葉尋已經來信了,說還有兩三天就能到了。”就算真的要用他的命換繡兒的命,也得讓他弄清楚這個玄一的身份,自己死了能讓繡兒醒過來自然是死而無憾,可若是自己死了繡兒也不能醒過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果然兩天後葉尋和天靈夫婦就風塵仆仆的來了,毒娘子一進院子就急忙問景繡在哪兒,被青霜領着直奔景繡睡着的房間而去。如意正在房間照顧,房門猛地被推開一頭銀發的毒娘子裹挾着一身的寒氣風風火火的進來直奔床鋪而來,如意下意識的就起身伸開雙臂去阻攔,卻被毒娘子毫不費力的推開。
她還待上前就被青霜給攔住了,對她輕聲解釋道:“夫人是小姐的師父。”
如意這才拍着兇脯松了口氣。
景繡跟了進來,就看到毒娘子正坐在床前替她把脈,神情專注眉峰緊皺。
過了好長時間毒娘子才将景繡的手腕重新放回被子裡,默不作聲的低頭沉思。
青霜按耐不住緊張的問道:“夫人,怎麼樣?”
這時司馬濬等人也都走了進來,葉尋一進來就迫不及待的走向床鋪擔憂的看了一會兒床上躺着的人兒就急急的看向毒娘子。
其餘衆人的視線也都落在毒娘子身上,眼中充滿了緊張和期待。
毒娘子目光在他們面上掃了一圈,就看着已經在桌子旁坐下的天靈,“你來看看!”
天靈端起茶碗的手頓了頓,然後低頭喝了一口熱茶才放下茶碗起身走了過來。
如意忙搬了張凳子放在床側讓他坐了,又忙從被子裡掏出景繡的手腕,将雪绫緞的中衣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一截皓白的藕臂來。
天靈先是盯着床上人兒的臉端詳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的伸手搭了上去。
大家屏氣凝神的看着他,如果連天靈老人都沒辦法讓繡兒醒過來,那麼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玄一了。
景繡看着大家如此的緊張,知道他們都是因為擔心自己,心裡感動。上輩子她的命隻是她自己的,死了也就死了,可是這輩子她的命不僅是自己的,還是大家的,不管多麼困難,她都要好好的活着!
天靈看向司馬濬,司馬濬道:“玄一說有辦法讓繡兒醒過來,不過要先見見師父。”
“玄一?”他剛才在外面已經對天靈提過玄一了,但是毒娘子并沒聽到,此刻聽到玄一的名字她詫異出聲,“你見過他了?”
司馬濬點頭,眼神清亮,語帶試探:“師父師娘和玄一……”
毒娘子收回視線,臉色透着幾分古怪,小心翼翼地去看天靈的臉色,一副心虛不已的神色。
司馬濬和南宮彥葉尋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隻聽天靈起身道:“為師累了,先去歇息了。”
說着就看了毒娘子一眼,雙手背後走了出去。毒娘子蹙着眉跟上。
青銅忙快步追上去在前面領路。
景繡眼珠轉了轉,跟着天靈夫婦身後而去,師娘剛才的神情實在太過古怪,直覺告訴她,師父師娘和那個玄一之間可能有故事。
司馬濬看着房門的方向失笑搖頭,葉尋走向他迫不及待的問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馬濬抿了抿唇,南宮彥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對葉尋道:“你肯定也累了,我已經讓人給你房間送了飯菜,你一邊吃聽我一邊說,如何?”
葉尋點頭,因為急于知道一切于是大步走了出去。
南宮彥看了司馬濬一眼,要他将這事的來龍去脈都說清楚隻怕太難為他了,這些日子他說的話已經夠多了。
司馬濬讓蔣遷如意他們都出去後,走到床前坐了下去,擡手輕柔的撫摸景繡依舊氣色如常的小臉,肌膚就像是剛剝殼的雞蛋一樣嫩滑溫熱,讓他舍不得移開手。
外人隻知道師父醫術是如何精湛,其實師娘比起師父來也不遑多讓,師父的神色看不出什麼來,但師娘的神色卻是十分的凝重和困惑,顯然她是不知道繡兒昏迷的原因的。不過這也不奇怪,繡兒本就不是生病,這不是能用尋常的道理來解釋的事情。所以隻能将希望和所有的籌碼都壓在玄一身上嗎?
青銅一打開房門就撲鼻而來一陣飯香味,景繡都不由咽了口唾液。
天靈夫婦一坐下,青銅就忍不住問道:“前輩,你們有辦法讓王妃醒過來嗎?”
毒娘子擡眼去看天靈,天靈慢條斯理的拿起筷子,默不作聲的低頭吃飯,仿佛沒聽到般。
青銅洩氣,雙手抱拳道:“二位慢吃,晚輩不打擾了!”說着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一出去毒娘子立刻把面孔一闆,不耐煩道:“繡兒都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吃飯?你到底有辦法沒有,你路上沒聽到那些百姓們說的嗎,玄一要濬兒用自己的命換繡兒的命!你就算不顧繡兒的生死你總不能看着濬兒死吧,他可是你辛苦培養的接班人!”
景繡坐在他們對面雙臂撐在桌子上雙手捧着下巴,心裡嘀咕:接班人……
天靈自顧自的吃飯,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剛才把脈看出什麼來了?”
毒娘子搖頭,臉色狐疑,“繡兒的脈象和常人無異,就像睡着了一樣,她都昏迷兩個多月了,身體沒有出現任何的異常,面色也是紅潤如昔,這……”有點說不通啊。
天靈擡眼看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解鈴還須系鈴人,或許能救她的隻有玄一了……”
毒娘子眉頭一皺,愕然道:“你是說讓繡兒變成現在這樣的人就是玄一?”
天靈不置可否,繼續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毒娘子一臉的難以置信,默默出神,玄一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玄一将對他們的恨轉嫁到繡兒身上了?又或者他就是為了引他們出現才針對繡兒?
景繡裝着滿肚子疑惑走了出去,看樣子師父和師娘和那個玄一以前應該很熟悉。她也很贊同師父說的解鈴還須系鈴人,那面鏡子和這次的金色符号應該都是這個玄一的東西……
司馬濬感覺到她的氣息,從床邊站了起來,眼中帶着擔憂,看來繡兒沒聽到什麼值得高興的消息。
景繡意識到他能感知自己的心情,望進他充斥着擔憂的雙眼,馬上揮開腦中的胡思亂想,努力去想一些愉快的事情讓自己變得輕松起來。
天氣已經轉暖,日上三竿的時候天靈和司馬濬才出門。
大家都聚集在景繡的房間裡等他們回來,南宮彥和葉尋雖然也焦急但是比起在屋内不停走動的毒娘子來說已經算平靜的了。
景繡坐在床上看着毒娘子神色浮躁的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眼睛都花了,想到昨日師娘剛聽到玄一的名字的時候露出的古怪表情,還有她和師父的對話,景繡心裡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師父師娘和那玄一三個人之間該不會有感情糾葛吧?
葉尋昨日聽南宮彥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恨不能親手殺了宇文烈,如果當初在西臨的時候自己能夠逮到他,将他盡快押回南疆也就不會發生這事了,真是悔不當初啊!
也不知道他給南疆皇灌了什麼迷糊湯,南疆皇為了保他竟然主動提出今年對西臨的進貢加倍。
見他臉色鐵青,南宮彥就猜到他定然是不忿宇文烈風光依舊,眼中閃過一絲什麼,卻隻說道:“放心吧,繡兒不會白白昏迷這兩個月的。”
葉尋擡眼狐疑的看着他,覺得他的話裡有深意。
南宮彥卻并不多說什麼,繼續低頭漫不經心的喝茶。
*
看着面前簡陋的土牆小院,又看向遠處的大片光秃秃的竹林,天靈笑道:“這倒是個清幽的好地方!”
司馬濬親自上前敲了木門,很快裡面就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玄一的弟子。看着有二十五六歲了,神色傲慢的看了司馬濬一眼,又伸長脖子看了他身後的天靈一眼,語氣不耐煩的說道:“等着!”
說着就将門關上,衆人依稀還能聽到裡面闩門的聲音。
蔣遷和臨飛跟着過來的,兩人臉色都不太好,蔣遷隐隐有要沖上來的架勢,被臨飛用眼神制止了。
“師父,來了!”
玄一睜開眼睛,頓了兩秒才輕笑一聲,沙啞着聲音說道:“讓他進來吧!”
“是!”
院門再次被打開,那弟子直接越過站在門前的司馬濬走向天靈,神色比面對司馬濬的時候多了幾分恭敬,“天靈師伯裡面請!”
天靈淡淡颔首走了進去,那弟子跟在後面一進院子就轉身随手将門關上了,天靈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恭聲回道:“師父說了,隻見師伯一人。”
司馬濬本也沒打算進去,他知道不管是玄一還是師父他們都是想和彼此單獨聊聊的,所以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被剛才那句“天靈師伯”吸引了,玄一是師父的師弟?
難道說玄一針對繡兒并不是因為想要對付自己,而是為了引來師父?
蔣遷卻見不得有人對司馬濬不敬,這麼多年他跟在王爺身邊,從東旗到西臨,哪個見了王爺不是恭恭敬敬的,王爺何曾如此憋屈過?
他捏緊拳頭要上前卻被臨飛死死的扣住了手腕,“等王妃醒過來,咱們再教訓他不遲!”
蔣遷這才松了拳頭,臨飛無奈的搖搖頭,平時看着穩重,到底還是年紀小,關鍵時刻沉不住氣。
雖然已經二月中,可天氣還是天寒地凍,玄一卻坐在地上的一個看着并不厚的由草編制成的蒲團上,面前是一張隻到膝蓋高度的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壺酒和兩個酒杯。
天靈走了過去,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坐了下去。
玄一拿起酒壺給他面前的酒杯斟滿酒,無限感慨地問道:“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天靈面上閃過一絲恍惚,“五六十年了吧……”
玄一似乎詫異了一下,失笑道:“一眨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說吧,你到底怎麼樣才肯讓那孩子醒過來?”天靈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滿嘴冷香。
“我說了,以命抵命。”玄一含笑看着他,語意森森,“我要司馬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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