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陳家年老先生說了一大堆,所表達的意思卻與府裡下人們謠傳的那截然相反,他将自己被氣昏厥過去全歸咎在自己心兇狹隘上,對楚行歌并無絲毫怪罪之意。
楚遠道與陳家年相識十幾年,對他的品行為人都很了解,陳家年是個典型的傳統書生,将氣節跟名聲看的很重,不可能會被楚行歌威脅着說出這番違心的話。
若他所言不假,自己的這個兒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楚遠道有些惘然,身為父親的他是不合格的,以至于對自己兒子的品性都不是很了解。他開始反思自己近幾年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對楚行歌過于苛刻嚴厲與不近人情。
“家年啊,你說那小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陳家年與楚行歌相處了一上午,楚遠道很想聽聽陳家年對自己兒子的看法。
陳家年舒展着眉頭,眯眼認真道:“此子絕非一般,加以塑造,将來必定能有一番作為。”
楚遠道略微有些驚訝,印象當中陳家年很少給過一個人如此高的評價,就連給當今太子殿下的評價,也不曾有過如此誇贊。
楚遠道緘默片刻後又問道:“那相較于如潮跟如海呢!”
“哎!”陳家年輕歎一聲,起身跪倒在楚遠道跟前,略帶哭腔道:“老爺,是家年沒用,我本以為隻要傾盡畢生所學全然傳授給兩位公子,兩位公子日後必定能有所作為。可老朽忘了一件事,隻顧着教一些書本上的學問,卻忘了教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如潮他生性魯莽,行事多沖動,易被人激怒,性情上與小少爺想比便差了一截。如海心機深沉,太過于斤斤計較,談何跟小少爺比啊。”
短短一個上午,陳家年便跟變了個人般,清晨他去小院前還雄赳赳氣昂昂地準備好好訓斥楚行歌一番,幫老爺好好教訓教訓這個逆子。這才半晌功夫,他便徹底改變了這個想法,打心底開始佩服起小少爺的機智,聰慧,與為人處世之道。
知子莫若父,對于楚如潮跟楚如海的品性,身為父親的楚遠道又怎會不知,因此他對這兩兄弟并無報太大的期望,隻是在戶部給他們找了個無關緊要的官職,祈求着讓他們平平淡淡地度過這一生。
三年前楚行歌被接進府裡,楚遠道與之初次見面便火藥味十足,那時的楚行歌打心底厭惡這個父親,對他恨得牙癢癢。他很多次都想去彌補當年對他們母子的虧欠,可每次行至小院門前,便能聽到院裡的喊罵聲。他畢竟是一府之主,表面上的顔面還是要的,若不然日後如何在下人面前自處,因此他們父子的關系便越鬧越疆,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勢。
眼下或許是個契機能緩和父子之間的矛盾,楚遠道擡頭望了望陳家年,沉聲道:“家年兄,你說我若是幫他謀門親事,能否改變些他骨子裡的倔脾氣?”
陳家年輕撫長須,嚴重露出一絲精光,“老爺的意思是幫小少爺娶了那個胭脂?”
“不,是另一人!”
陳家年不解,前段時間府裡可是傳遍了說小少爺看上了紅樓的頭牌姑娘胭脂,為此二夫人還叫人去了趟紅樓,若老爺要幫小少爺娶的不是胭脂姑娘,那是誰,陳家年内心也覺得胭脂配不上小少爺,問道:“誰?”
楚遠道眯眼笑道:“安樂侯家的小姐,小刀郡主。”
陳家年眉頭微蹙,更為不解,“老爺,長婷長公主與少爺昨日在府上鬧得不可開交,她能答應這門婚事嗎?”
陳家年說的也不無道理,昨日楚行歌在壽宴上與長婷長公主争鋒相對,嘴舌相鬥,互相看對方不順眼,與安樂侯家的小霸王便更是有互毆之仇。就算安樂侯李毅再怎麼溫和,怕是也難接受這門婚事。
楚遠道起身拍了拍陳家年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
書房内在談論着一件在将來可能引起巨大震蕩的婚事,屋外卻有幾雙眼睛隔得遠遠的,在盯着這間不起眼的書房。
他們之中有南院派來打探消息的,也有小院裡戚氏叫來的丫鬟,無論是誰,他們都屏住了呼吸,站的遠遠的,藏身于隐匿之處,生怕被老爺發現。
終于,書房的大門被人打開,陳家年老先生緩步走了出來,衆人随即都提了提精神,想聽聽老爺對小少爺這種不尊師重道的行為,究竟做了哪種處罰。
陳家年拍了拍身上皺巴巴的衣裳,緩步走出了主院,就這樣走了,什麼都沒說。
幾名遠處圍觀的家丁雖疑問重重,卻都不敢去問,隻能各自回院裡去,像自家院裡的主子彙報情況。
“你說老爺什麼都沒說?”
楚如潮兩兄弟幾乎同時問出這句話,底下下人恭敬地點了點頭,怯生生道:“是的,陳老先生從書房出來時什麼都沒說,嘴裡似乎還帶着笑意。”
“這就奇怪了!”兩兄弟百思不得其解,按照父親往日的脾氣,三弟若是敢如此對先生不敬,怕是最少也會落得個禁足的處罰,可今日老先生都被那小子給氣昏過去,父親竟然對這事置若罔聞,着實令人費解。
“這有何奇怪的?”南院正堂大門被人推開,一位滿臉富态,穿着華麗高貴的婦人從院中走了出來,行至楚氏二兄弟跟前,楚氏二兄弟急忙行禮,“母親,怎麼出來了。”
來人正是楚府大夫人韓氏,她輕挑眉頭,“枉你們跟随父親這麼多年,卻還是一直不了解他。”
楚如潮滿臉不解,“母親的意思是?”
韓氏微微有些動怒,冷聲道:“是我們太低估那小子了,先前沒殺死他便引起了你父親的懷疑,加上近日那小子風頭正勁,論才華,論謀略,你們兄弟二人有哪點能比得上他。這些連我都看得到,更何況你們的父親。”
“若真依母親所言,那可如何是好?”楚如海擔憂道。
“以不變應萬變,他即使再厲害,終究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毛小子,翻不起什麼風浪,我們韓氏一門好歹也是長安城裡的大戶,戚氏拿什麼跟我們鬥。怕就怕你們父親也知道這點,若他真有心幫那小子,接下來必定會給他訂一門不錯的婚事。”
“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