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這天,馮家當今家主馮少賢的堂叔馮金德來到了徐州城,随之而來的,還有三十船鹽貨,以及幾十輛大車運來的财貨,一下子就把其他家比了下去。
這三十船鹽貨在何家莊北邊的何家渡口卸貨,運到鹽市上來,鹽市的價格當天就低了兩成,很多賣家立刻找上了馮家,其他人都是恨得牙癢。
除了鹽貨之外,那幾十輛大車運送的财貨有四分之三是馮家各路商行的貨物,馮家人同樣看好徐州鹽市的前景。
至于剩下的四分之一,則是馮家送給趙進的禮物,江南錦緞,關外參茸,金銀玉器都是應有盡有,還有四名揚州以及南京秦淮河上精選出來的十四歲女孩子,都是一等一的美女,知道這禮單的人都是咋舌,林林總總算起來,恐怕過了一萬五千兩。
這求和還真有個求和的态度,這份重禮送上來,進爺一定很滿意,兩家的關系迅速會被拉近,其餘來這邊的鹽商鹽枭們也送過禮物,自覺的也是拿得出手,和馮家這麼一比,什麼都算不上了。
進爺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見到金銀财寶還罷了,見到這絕色美女怎麼可能忍得住,那徐家大小姐年紀大了,又是個大腳,肯定不找喜歡,馮家這麼一來,又把大家擠開了。
趙進對馮家人的态度更是證明了大家的推測,趙字營不但在鹽市上給了馮家安排最好的鋪面,而且聽說,趙進把那幾個女孩子當天就放進了自家的宅院。
“把這幾個女的看好了,能幫你做事就幫你做,不能幫就圈在裡面,以後安排,但消息一定要保密,如果傳出去我沒有收用,那就要嚴查嚴辦!”趙進和徐珍珍說的很明白。
趙進這個态度讓徐珍珍的幾個心腹丫鬟目瞪口呆,當時她們在外面打聽到了消息,緊張萬分的過來禀報,徐珍珍對這件事倒是淡然,說管也管不了,何必亂心。
等趙進把這幾個絕色美女丢到内宅來不管,這幾個心腹丫鬟隐約間又覺得有些失望,自家老爺連這等姿色都不動心,自己就更沒有機會了。
徐珍珍做事也很妥當,說是内宅要地,要嚴整門禁,女眷不得外出,一切食水用度都要隔牆遞進來,這些事被外人知道,隻當是徐大小姐因為那四個美女生氣,可内宅到底什麼情況,其他人卻無從得知了。
連帶着趙振堂夫婦都知道了這件事,還特意安排人從城内捎信過來,讓趙進要愛惜身體,不要太過放縱,不過何翠花也說,抓緊要個孩子也好,要是徐珍珍年紀大了,就找别的試試。
這個口信讓趙進哭笑不得,不過沒讓徐珍珍知道,這種分寸他還是把握的很明白。
劉勇去徐州城辦差,陳昇回徐州探望家人,這也都是平常事,趙字營照常封訓,還有人朝着邳州和孔家莊那邊調動,這也是平常事。
那位馮家的馮金德,來到這邊也不走了,安排人在小石頭村左近圈地買地,準備修建府邸宅院,又賣了個還算幹淨的院落住進去,看着要長留的樣子。
在徐州,馮金德的态度客氣謙卑到了極處,每日都要登門問候,隔幾天就要送禮宴請,徐州這邊沒有馮家看得上的廚子,馮家是從揚州自帶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
這馮金德在馮家地位很高,排場也是不小,自帶的随從仆役,那宅院趙字營想要安排人都安排不進去,打聽消息也很不容易,可零零碎碎的也知道了些,比如說馮金德覺得徐州這個地方不錯。
“雖說窮苦了些,可總算是個局面,揚州那邊他們長房看得太緊,不讓外人插手,能經營好這個鹽市,也是傳家的基業。”
馮金德在徐州活得很舒服,可揚州馮家的本家卻很麻煩,馮家的下人們都是戰戰兢兢的,給大戶人家做事就有這個麻煩,平時可以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可主家一旦發怒,也要連帶着吃挂落。
馮老太爺動家法已經懲治了幾個有頭有臉的管事,馮家老爺不敢出門,整日裡叫堂會,船上岸上有名的姑娘進進出出,各院子甚至還為這個争鬥,誰被馮家叫進門那可是無上的光彩,這裡面自然少不得馮家内宅的哭鬧。
現在已經是夏中,運河開航,京師裡的消息傳遞了回來,京察之後,朝臣京官中已經沒有多少南直隸的人在了,馮家在朝中的兩個靠山一個去職,一個不敢亂動,按照馮家内宅的傳說,馮家去求助的信被原封不動的退回,馮家父子大發脾氣。
馮家好歹經營了這麼多年,不是說離了這兩個人就沒有官面上的關系,就算内廷衙門也能說得上話,可莫名其妙的,徐州那窮苦地方的土棍在内廷裡居然也有關系,據說撐腰的還是将要入司禮監的紅人,外朝無人敢出頭,内廷又有硬點子,馮家居然在官場上無計可施。
雖說當家的人不肯罷休,可馮家其餘的人都覺得不要繼續,當日馮少良連同身邊護衛和那外宅裡,一共十幾條人命,馮家派去收拾查看的人半夜都經常被噩夢驚醒,大家平時覺得揚州城内太平萬年,沒根本不會有什麼打打殺殺,誰能想到對方直接找上門來,連帶着大家覺得這馮家大宅也不安全了。
回城這件事倒是沒什麼人想過,馮少良就是在城内出的事,那城裡也安全不到拿去。
要說船漏偏遇打頭風,馮家亂成這樣,負責護衛的頭目馮保卻被抓了奸,有人看到他和内宅一個丫鬟勾搭的密切,而這個丫鬟又是馮少賢收用過的,挨了幾十鞭子之後,馮保被打發到海州那邊,馮家這邊的護衛改由管家馮大盯着。
據說馮金德去徐州講和之後,家主馮少賢的夫人曾經說,都已經講和了,何必還那麼戰戰兢兢的,結果被馮少賢狠狠的抽了幾個耳光。
吃了那麼大的虧,到現在還沒什麼實際的行動,馮家已經被當成紙老虎了,揚州排第二的鹽商潘家私底下毫不客氣的說,如果換了他家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散盡家财,或者糾集官兵,或者調集綠林人物,怎麼也要和那趙進不死不休,馮家這種,純粹是太平日子過久了的孬種。
揚州鹽業上,大家開始自行其是,原來馮家定份額和價錢,現在也沒什麼人去理會,也有人開始琢磨馮家的買家。
五月二十五的揚州已經熱起來了,保揚河上畫舫飄蕩,所謂煙花揚州的景象開始展現,隻不過此時還沒有到最繁華熱鬧的時刻,所以縱酒狂歡,徹夜不眠還不那麼多。
馮家這邊怎麼沒什麼繁華景象,宅子裡有放縱也是關門胡搞,不會暴露人前,從前賓客盈門的景象自然不見,誰也不會觸這個黴頭,四周街道都是冷冷清清的。
到了子時,不管河面還是街道上都已經安靜了下來,看不見什麼人經過了,幾輛馬車慢悠悠的跑過來,且不說街面上沒什麼人,就算有人也不會在意,天知道是誰家的纨绔晚歸,又去醉生夢死了。
一輛馬車橫在路口停下,其餘馬車繼續前進,一輛輛馬車攔住了各處路口,從馬車上跳下人來,有人快步朝着馮家大院後面的保揚河跑去,來到河邊打了個幾個唿哨,河上傳來了并不真實的鳥叫,沒過多久,有船隻靠岸,一幹人輕手輕腳的上岸。
夜裡的馮府,正門那邊挂着大燈籠,有四名護衛在門前值夜,不過真用處談不上,最多也就是個氣派而已,将過子時了,每個人都熬不住,在那裡不住的打盹。
聽到前面有腳步聲響起,這幾個護院都急忙睜眼,卻看到不遠處兩個更夫和随行的壯勇走過來,更夫巡夜打更,還要有幾個丁壯随行,這也是規矩。
“走到這邊口渴,讨口水喝!”那更夫笑嘻嘻的說道。
“去去去,這邊哪有給你的水喝。”一名被吵醒的護院不耐煩的說道。
馮家在揚州什麼門第,眼裡怎麼會有一個小小更夫,盡管管家馮大幾次約束告誡,說大夥對當差的客氣些,可馮家上下的鼻孔從來都是朝天的。
那更夫被拒絕之後也不生氣,他身後三個人也是低着頭,更夫向台階上走了一步,懇求說道:“這烏漆墨黑的天,又怎麼晚了,别處也沒水,幾位行行好。。”
護院眉頭皺了起來,好好打個盹也有人這麼不長眼,而且這更夫和三個同伴太不懂事,居然就這麼直接上來了。
“下去,下去,知道這是誰家的宅門嗎?你新來的?”護院不客氣的說道。
“不對,你這口音有點怪,你們不是。。”終于有人看出來不對,可話也隻來得及說出半截,更夫和三名同伴已經站到了他們面前,一人對一人,猛地把人一推,趁着這間隙,短刀已經刺入兇口。
想要叫出來也來不及了,動手的四人另一手已經掏出手巾,直接捂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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