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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三十三、命

萬年乾坤歌 紅裳小木 5025 2024-01-31 01:12

  “若是像白雲老頭這樣的人,占測應是以準的居多吧?”

  瑞帝接着問道,他很早就想拉住白雲先生問這個問題,然而白雲先生一直回避,如今抓住他的弟子也是一樣。

  “家師自然比元明之輩要強許多。”蔡元明答道。

  瑞帝端起茶杯沉思了一會又問道:“你剛剛說萬物皆有其規律,按照那些術士之言,這人一生下來命運便注定了,隻是占的準與不準而已,而那白雲老頭自然是占得準的了?”

  “大緻如此,但也不盡然。”蔡元明想了想說道。

  “哦,照你這樣說,這命還是有改的,就如你們說的一命二運三風水之類的,像風水之類的可改變人的命運的,可是?”

  瑞帝的眼神又變得急切起來。

  “命分于道,運便是道的體現。道是不可違的,因此命與運是定數,怕是不能改,風水及其他是變數,隻能暫時緩解,但于大局無益。天地萬物仍是一個恒量,一個人的福報也是一個恒量,改變風水隻是提前享受未來的福報而已,并不能改變最終的結局。”

  蔡元明說道。

  瑞帝聽了蔡元明的話,大為失望,又有些惱怒,他重重的拍了下案幾說道:“即是定數,那便是不能改了!”

  “那也不盡然,易有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者必有餘殃。所以大善大惡之人的命皆可改變,不是定數。”

  蔡元明說道。

  “何為大善?何為大惡?”瑞帝追問道。

  “順天道者為大善,逆天道者為大惡。”蔡元明答道。

  瑞帝聽了,看了蔡元明一眼說道,抿了口茶淡聲說道:“朕最不喜那些故弄玄虛的人,你昨日說過得了自己的良心,便是順天道。”

  “可是這天下之事哪有這般容易,正如你剛剛所言,天下的任何事都是一個恒量,這利益二字也是,有的人得到的多了,必然另外的人就少了,你對得起這些人,就必然會對不起那些人。”

  “前些年,金陵的那幫商人貪心不足,勾結朝中大臣想把天下的财富都撈在手中,朕殺了一些人。那些人中有朕的老夥伴,也有曾經在關鍵的時候幫助過朕。”

  瑞帝說到這裡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說道

  “可是朕還是殺了他們啊,朕是不得不殺他們。他們怨朕變了,可是他們何嘗沒有變。他們富貴了,卻越來越貪得無厭,朕不得不殺他們啊。”

  瑞帝說完又長長歎息了一聲,這麼長時間他第一次主動談起這事,對于這事,他并沒有他所表現的這樣心安。

  有時想起那些死去人,輕松之餘了難免有悲哀。

  “皇上若覺得此事勢在必行,那便是在其位,謀其政而已。那便是順道,又有何良心不安。”

  蔡元明淡淡的說道,這是白雲先生對此事的評價,當時聽着并未有什麼,現在面對瑞帝心中卻不知怎的也有些寒意。

  春種、夏長、秋收、冬藏,人世間的生死枯榮盛衰等等也如這四季輪轉,都是自然規律,由不得人為,但提及衰敗之日,蔡元明仍然由不免有些物傷其類,兔死狐悲之感。

  瑞帝見蔡元明說得輕淡,可已現哀色,隻當沒看到,隻是說道:“在其位,謀其政,你能說出這話已是不易了。”

  “果真是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蔡元明歎聲說道,這是白雲先生對他的告誡。

  作為一個儒生,蔡元明當然少不了儒者的積極進取的之氣,而白雲先生覺得他的這種進取之氣太過,還特意拿瑞帝剛剛所說之事來告誡他,最後語重心長的對他說了句“功成身退,天之道也。不退便大禍臨頭,切記!切記!”

  隻是這道理人人都懂,可是看到眼前似乎唾手可得的利益,又有多少人能夠收手,而不是繼續伸手。

  世人并非不懂見好就收的道理,隻是心懷僥幸,但最後那些但凡心懷僥幸的人,最後都很不幸。

  想到這裡,蔡元明的心又灰了些,将自己原本僥幸的心理又退了幾分。

  瑞帝聞言愣了愣,随即又笑了笑,隻不過笑過之後,再仔細想這句話,也不由得心中煩悶起來,他擺了擺手說道

  “你剛剛胡謅了半晌,這命到底如何才能改,說仔細點。”

  蔡元明剛剛由感而發,順口說出了當時白雲先生曾經勸誡他的話,見瑞帝神色也有些尴尬,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作揖說道

  “命者,仍是天地間一張無形的網。這張網由天地人三者交互而形成的一定特定的氣場。鮮有人能夠跳脫命運的網,所以靠風水或其他法術來改命皆是無稽之談。”

  蔡元明說到這裡停了下了。

  “那要靠什麼改命。”瑞帝馬上問道。

  周夢此時與瑞帝一樣着急如何改命,因為蔡元明剛剛說的話她模糊的聽懂了些。

  蔡元明所謂的網無非是磁場,而這個磁場與時與位還有人際關系相關,而周夢的磁場可是壞極了。

  就蔡元明所說的規律,周夢還沒有看到前朝皇室子弟,除了她曾經所在的那個時空的那個時代,有哪一個善終的,按照這個總結隻怕她也不能善終了。

  想到這裡,周夢的心也突突的跳個不停。

  “當初也有人這樣問過家師,家師說執着于改命的人往往都會陷入命運的泥潭不可自拔,最終被命運所遷引。”

  蔡元明說到這裡見瑞帝的臉色難看起來,又敢緊接着說道

  “不過那些志向高遠并力行之人,反而能在無意中改變自己的命運。”蔡元明說道。

  “哼,又拿這些紗虛而不實的空話來哄朕!”瑞帝的臉色更沉了。

  周夢心中也隐隐有失望之感。

  兩個都極希望改變自己将來可能的壞命運的人,聽到蔡元明這翻言語都深覺上當受騙。

  “有無相乘,虛實相生。”蔡元明說道。

  莫說瑞帝,就是周夢聽到這裡也不免有些氣惱,這蔡元明怎麼關鍵時候變得這麼迂了,她都支着耳朵等了半天,可這蔡元明盡說些有的沒的。

  “元明并非迂腐,家師當初也是這樣講的,大道至簡,有些事情看似簡單的像是假的,但行之自有其妙處。”

  “世間所有事情的發展皆起自于人心,所有微妙的變化皆是從起心動念開始。比如說一個有太多想法的人,就必然比他人多些起伏;一心量小無志之人,必然永遠被瑣碎之事所困擾。”

  “鲲鵬至所以能夠在天地之間遨遊怡然自得,隻因起志向遠大而忘我,莊子能得逍遙而作逍遙遊,皆是因其精神自由而忘身之束縛。”

  “因此隻有立志高遠,忘物,忘我,無功、無名從精神上争脫命運的網,超然于命運之外,方能與大道同行,也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蔡元明一口氣将剩下的話全說完了,聽得周夢一頭霧水,不知所言,忘物,忘我,無功、無名,這都空了,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周夢又偷偷的瞧了眼瑞帝,隻見瑞帝低頭沉思,眉頭微鎖。

  “唯有此法?”過了許久,瑞帝才開口問道。

  “家師是這樣說的。”蔡元明答道。

  “可有成功之人?”瑞帝想了想又問道。

  “家師可算一個。”蔡元明答道。

  “朕要治理這天下,瑣事纏身,哪有時間像那白雲老頭那樣去修仙求道。”瑞帝失笑說道。

  “萬事萬物皆是道。”蔡元明答道。

  瑞帝擺了擺手說道“罷!罷!罷!若是無欲無求,如何将這天下治理得當,朕是不能像白雲老頭那樣做個無欲無求的神仙了。”

  說完便覺怅然若失,照這蔡元明的說法,他這命算是改不了的了。

  蔡元明笑了笑,不再接話。

  “那白雲老頭自己倒是得道了,可朕記得你先前說過那白雲老頭并不鼓勵你去參悟天機,難不成他怕他那個活神仙的稱号被别人搶了不成?”

  “這老頭可真可恨,朕問他什麼事他語焉不詳,自己那身本事還偏不傳給你們這些弟子。”

  瑞帝笑道。

  蔡元明見瑞帝調侃白雲先生,他也不惱,隻是正色說道“元明認為家師所言并無道理,家師雖然能夠預測他人之命運,但卻無法更改,要想改命,還得命主自己。蔔與不蔔都一樣,說不定還能亂人心神。”

  “是嗎?朕就不信那白雲老頭沒為自己占蔔過,更何況若是不蔔,他又怎會知道朕今年對蜀州的心思。”

  瑞帝笑道。

  “善易者不蔔,家師早就不蔔算了。當年孔聖人問曾侍奉臧文仲、武仲及孺子容一家三代的漆雕憑這三人誰賢,漆雕憑隻答在三年内臧文仲隻占蔔過一次,臧武仲占蔔過二次,孺子容則是三次。”

  “孔聖人對漆雕憑甚許之,通易者仍智者,有足夠的智慧洞悉事物的發展規律,不必蔔,也能依所事物發展來推測結果,家師也是如此。”

  “元明來時,勸誡我主的話也正是皇上初次見面時與元明所講的那些話,蜀州必敗,所以我主才免強同意家師所提的主意。”

  瑞帝聽了蔡元明的話,想了會又笑着問道“那你呢,也同那白雲老頭一樣能夠不蔔自知。”

  “元明哪裡比得上家師。”蔡元明笑道。

  “那你可有時常為自己蔔算?”瑞帝問道。

  蔡元明笑了笑說道:“偶爾難于決策時會忍不住為自己占上一占。”

  “那你可有為你此行占上一占。”瑞帝繼續笑問道。

  “沒有。此事關系到天下蒼生之禍福,元明必然竭力為之!”蔡元明很是莊重的答道。

  “難道你就不怕朕把你給扣在這裡?”瑞帝笑道。

  蔡元明聞言大笑道:“皇上豈是蜀州那些鼠輩那樣目光短淺,做這些小兒狀的事情。”

  “蜀州可以扣了朕的使者在先,朕扣你,也無可厚非。”瑞帝笑道。

  “家師屢言皇上心兇寬廣,氣度恢宏,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再者,關系到天下蒼生的禍福,就算真有什麼不利,但元明怎能因個人禍福而避之。”

  ……

  又是到掌燈時分,瑞帝才回宮。

  随後幾日,瑞帝便一直待在宮中禦書房,并未再出去尋那蔡元明,也沒去後宮嫔妃那裡。

  周夢也算得了清閑,隻是她一直想着蔡元明的那幾句話,越想越煩惱。

  什麼立志高遠,忘物,忘我,無功、無名這些周夢根本都做不到,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是什麼聖人!

  若真這樣,周夢便真的如那蔡元明所說的那樣,跳不出她屬于她命運的磁場,那麼她今後的日子可能就真的不敢想象了。

  由此,夜夜惡夢不斷,總是夢到自己被瑞帝下旨處死。

  周夢心中便愈發惶恐,于是讓默兒找來了易書,自己沒日沒夜的開始研究起來,總希望她的命運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悲慘。

  ......

  “聽說皇上前些日子與一個蜀州來的道士聊得很是投機。”

  這日,瑞帝終是踏進了永壽宮,但總是有些心不在焉,周皇後就忍不住問道。

  “嗯,算得上是。”瑞帝有些悶悶的說道。

  “哦,那可都說了些什麼新奇的事?”周皇後問道。

  “你不知道?周夢沒與你講?”瑞帝有些奇怪的看了周皇後一眼。

  “那丫頭隻是那蔡元明與皇上講的什麼大道,說自己也聽得不甚明白,自從那天回來後,整日悶悶不樂的,聽默兒說她這幾日還天天做惡夢來着。”

  “妾就奇怪,怎麼她聽那個蔡元明講什麼道還着魔了?”

  周皇後歎聲說道,她中确實是好奇那蔡元明講的什麼道,不僅周夢回來悶不樂,瑞帝也心事重重的。

  難道還有什麼事比當前的戰事還要緊嗎?

  “哦,她也悶悶不樂,還做惡夢。”瑞帝聽周皇後這樣講,這才收了些心思回來,問道。

  “是啊,我看那個蔡元明什麼的,得好好查查,說不定就是個妖道,皇上,您可千萬别着了他的道。”周皇後擔憂的說道。

  “妖道倒不是,朕隻是這些日子有些忙而已。”瑞帝說道。

  “可是妾看皇上也心事重重的。那周夢就更怪了,聽默兒說這幾日她整日的就在家研究易書,有時連飯都不吃,這分明像是着魔的樣子。”

  周皇後說道,這些年,瑞帝遇到難以決定的事都會找周皇後商量,這是這次沒有,而周夢在周皇後的眼中便有些神神叨叨的了。

  瑞帝聽了愣了下,而後又不禁有些啞然,當日聽了那蔡元明的話,自己愈發被那秘書上的谶語困擾,忽略了周夢的反應,沒想到周夢更是聽迷了心。

  “皇上笑什麼?”周皇後見瑞帝突然笑了下,不由得更是擔憂了起來。

  “也沒什麼,周夢這事皇後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去理她,過幾日她自會好起來。”瑞帝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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