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楊立環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坐在房間前的院子裡,瞅着夜空愣神,這樣的日子如今已過了一個多月。
木椅邊放着一個拐杖,拐杖做得很精緻,木質很硬,楊立環瞅着這麼精緻的拐杖心中隻有無盡的仇恨,本來像他這麼年輕有為的年紀,何需要用拐杖,如今卻隻能坐在椅子上,足不出戶,像萬花樓這種風花雪月之地,像清風麻将館這種娛樂場所,他已經一個多月未曾踏入那裡了。
這一切・・・都是拜林凡所賜!
想起清風麻将館所遭遇的一切,楊立環如今還心有餘悸,心頭除了一團怨火還未滅,他還想不明白那長安侯為何要如此害自己,後來他派人去清風麻将館以及附近的麻将館打聽過,那長安侯自那一次去過後,後來就未曾踏入那裡,之前未來過,後來也未曾出現,僅僅是那一次,那一次・・・他就是奔自己而來。
他想不明白,他與長安侯無冤無仇,他設計賭局陷害自己所為何來,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當面去問長安侯,至少總得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打斷了一條腿,不甘心啊。
一個多月了,他隻能坐在椅子上,行走隻能借助拐杖,一個多月了也隻能堵在家裡,足不出戶,如今回頭想想,楊立環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怎麼度過來的,以往一個月中他可是天天都在外面瞎混的,如今卻隻能像大戶人家的閨女一樣深守閨房。
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楊立環不知道。
記得一個多月前爹曾上門向那長安侯讨個公道,最終卻被他給氣了回來,爹說等封禅大典過後他會向皇上告發長安侯,可封禅大典後皇上又遇刺,爹擔心皇上正在怒火上不敢彈劾,擔心引火燒身,隻好一忍再忍,如今・・・不知不覺間,就忍了一個多月了。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還要忍多久?那刺客一日未抓到,難道楊家就這樣一直忍下去麼?
皇上的怒火何時消啊,一個多月了難道還未消?難道隻有向皇上彈劾這條路走麼?難道沒有别的辦法對付長安侯了麼?難道這輩子就沒有希望報複他了麼?難道這個怨恨就隻能如此罷休?
楊立環的雙目盯着夜空的星星,心中卻如潮水般澎湃洶湧,各種想法浮現,可是・・・他也隻能在心裡如此發問,心中一切的不滿也隻能化作長長的哀歎。
他又長歎一聲,他有些擔心,擔心在時間這把殺豬刀的催磨下,最初的那股怨恨會漸漸消失,他很害怕自己最後會忘了一個多月前的斷腿之恨,會對林凡持有寬容心。
他的害怕并不無道理,曾經的一個發小被他欺負過,那次他把他打得很慘,鼻子流皿,嘴巴也有鮮皿溢出,當時那發小還發誓這輩子一定要與他勢不兩立,可是僅僅過了半年,兩人又和好如初了,還是那發小親自找上門來・・・・・・
楊立環很害怕自己也像那個發小一樣,最終忘記了仇恨,或許・・・還會主動去尋找林凡,或許還會與他成為朋友・・・・・・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想與仇人成為朋友,不想忘記斷腿之恨,可是・・・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何時才能報仇,難道真的隻能靠爹爹向皇上彈劾才行?為何自己這般無能啊。楊立環隻有無盡的歎息,才能将心中的不滿,怨恨有所緩解・・・・・・
院子外的月亮門邊,楊旭站在那裡注視了兒子很久,每聽見兒子一聲歎息,他的心就不自覺間揪了一下,每看見兒子握緊木椅的那雙青筋暴露的手,楊旭的心就在流淚,他知道兒子很痛苦,心中充滿仇恨,可是・・・身為人父的他卻也無能為力。
他曾向林凡讨過說法,最終卻被他給活活氣了回來,還有當時正處在封禅大典開始的日子,基于這種限制,他隻能等封禅大典後再向皇上彈劾林凡,誰料想,皇上偏偏在那個時候遭遇刺客的襲擊,于是,他隻能等皇上氣消了再去讨個說法。
感受着空氣的冷意,楊旭的心卻狂熱無比,皇上雖未抓到刺客,氣或許還未消,不過好在年關将至,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元日了,在這個喜氣的日子裡,皇上總不會對自己怎麼樣吧。
還有一個可以令皇上化怒氣為喜氣的大事,皇後娘娘不日将臨産,到時不論是皇子降世,還是公主降臨,皇上都會喜上眉梢,到時・・・找一個時機彈劾林凡這種不法之舉,嘿嘿・・・皇上定會對林凡有所懲罰。
“環兒,再忍忍吧,再忍十來天,或者個把月,為父就可為你讨回一個公道。”楊旭在心中默默地對着他的兒子說了聲,轉身便離開這裡,沒入黑暗中・・・・・・
楊府人多數都已在睡夢中了,楊立環依然沒有睡意,這一個多月來他已習慣了這種夜生活,如今,天氣漸冷,他的睡意更無。
夜深人靜人最空虛,尤其對于失意者而言,這個時候的楊立環是最憤怒的,瞅着自己左腿膝蓋下那搖擺的腳,他的憤怒在這個時候被激發而出,他的憤怒無法發洩在林凡身上,隻有通過撕心裂肺的喊叫,才能令他心中的怨火有所緩解。
正因為每夜他都要呐喊一次,他就把自己關在楊府後面離内宅較遠的院子裡,這樣他就可以盡情的發瘋,現在人們都在睡夢中時,他就坐在那裡朝着夜空發瘋,喊聲響徹夜空。
可是突然間,他的喊聲戛然而止,他怔怔地望着面前,驚駭道:“你你・・・是人還是鬼,你是・・・是・・・是誰?”
在楊立環的前面牆邊站着一個人,這個人看起來有些蒼老,胡須都已經發白,而且長得極醜,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的臉上橫七豎八的有六道刀傷,左右兩邊臉各有兩道交叉的傷口,額頭上還有一道,鼻子邊還有一道,傷口還未完全愈合,舊的幹皮還未脫去,殘留在臉上看起來就極為恐怖。
又醜又恐怖的老人突然站在你面前,确實極易容易吓人,尤其在這寂靜的深夜。
那人許久未出聲,雖不大相信是鬼,可楊立環卻是越發害怕了,有時候,人比鬼更可怕,鬼或許難以要你的命,但一個比你強大的人,随時都可令你變成鬼。
他的左手不自覺間握起了拐杖,作為防護,雖然知道這麼做沒有任何用處,一個能在無聲無息中翻牆而入的人,不要說有多強大,至少楊立環自知無法做到這一點,很明顯,眼前的醜老人是一個練家子,比府裡的家将或許還勝一籌,這樣的人,一個拐杖就能制服得了?
楊立環屏住氣息,害怕地盯着眼前的醜老人,他不害怕那張臉,害怕這人會對自己下手,此人能輕易翻牆而入,且不被任何人發現,這種身手的人此刻再呼叫家将也來不及了,他離自己僅幾步之遙,或許等自己一開口,死得或許更快些。
“不必害怕,我・・・・不會殺你。”
醜老人的聲音悠悠響起,楊立環緊繃的心總算放松些,可是他很奇怪,這個醜老人的聲音怎麼這麼稚嫩,和自己差不多,不像一個老頭子發出的啊,那醜老人漸漸接近後,借着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了醜老頭的臉,他雖很醜,雖然有發白的胡須,可他的皮膚有些稚嫩,有些光澤,至少那張醜臉不像一個老頭子那般有皺紋的老臉。
楊立環心中越發狐疑,他認定眼前此人定有問題,他知道此人不會殺他後,就壯着膽子問道:“你是誰,為何來到楊府,而且你看起來比較老,但實際上你并不老,你・・・這麼喬裝打扮的來楊府究竟是為何?”
那人沒有立即回答楊立環的話,而是走到一棵小樹前,輕輕撥弄着樹葉,良久,才淡淡道:“我不是來楊府,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楊立環眉頭皺得更深:“我并不認識你,你找我所為何來?”
那人語氣依然平淡:“以前不認識,現在恐怕應該認識了,我找你・・・其實是為了幫助你。”
他緩緩轉過頭,注視着楊立環左腿那懸挂的腳,悠悠道:“你不是很想報斷腿之仇麼,我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楊立環目中閃過一絲喜色,可很快就暗淡下來,他警惕地上下打量一會樹下的醜老人,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何幫我,目的何在?”
醜老人輕輕地扯下一片葉子,一面在手裡把玩着,一面淡淡開口:“我是誰你應該知道的,确切的說,如今整個長安的人都知道我。”
他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我也有這麼出名的一天,呵呵,世事真難料啊。”
楊立環震驚地看着醜老人,一臉不可思議:“你你你是那刺客王玄瓊?”
“不錯。”
王玄瓊含笑看着楊立環,笑道:“是不是覺得本人與街上那些畫像不同?其實・・・・我以前很英俊的。”
說到最後一句,王玄瓊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滿是刀傷的臉上充滿了肅殺之意,吓得楊立環不敢再看,忙躲開他那如刀般的眼神。
王玄瓊臉上的肅殺之意很快就消失了,他想起那幾個害他變成這樣的恨人後,想想今夜自己要做的事,就放緩了神色,再次看向楊立環時,目中多了些柔色。
“你無需害怕,我自毀這張臉與你無關,隻要你好好與我合作,就不會有任何閃失。”
楊立環未見過王玄瓊的畫像,對于眼前的人沒有絲毫的反差感,他心中隻有無盡的疑惑,未解決這些疑惑前,他并不相信眼前這位被通緝的刺客。
他鼓起了勇氣,直視王玄瓊的眼睛,沉聲問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也無恩報,今夜找我突然說要幫我,你為何要幫我?為何要幫我複仇,難道你與那長安侯也有仇恨?”
王玄瓊歎道:“我與他的仇恨大得很,不過我最大的仇人不是他,而是他府中的人。”
楊立環道:“這與我又有何幹,我無需你為我報仇,待皇上氣消了,家父會為我讨個說法。”
“讨說法?”
“哈哈哈哈・・・・・・”
王玄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并不擔心這種笑聲會驚動楊府,他狂笑之後冷冷盯着楊立環,冷冷道:“你以為那口是心非的皇上會給你一個說法?真是愚蠢!你那糊塗爹這麼蠢,你也這麼蠢,簡直蠢到幼稚!林凡年紀輕輕能受封爵位,還不是因為深受那皇帝的恩寵,你以為你爹所受的恩寵會比他多?饒是如此,你爹何必要如此隐忍的等待?還要等皇上氣消了才敢去讨說法?”
楊立環稍微一愣,覺得王玄瓊說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不過他并不這麼屈服,倔強的昂起頭,道:“皇上是很公平的,他總會主持公道,畢竟是那林凡無理在先,林凡雖是他封的爵位,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那小小的長安侯,你與皇上有冤仇自然不會看好他,但我們楊家是世家,對朝廷忠心信任,我楊立環豈會因為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刺客的一兩句話就打動的?”
王玄瓊冷笑不語,楊立環忽然也冷笑起來:“就算皇上以前并不恩寵家父,如果我們楊家把你交給皇上呢,你是皇上的大仇人,皇上一定會很高興的,皇上一高興就大賞楊家,日後家父在朝廷中的地位也将截然不同,我們有這份功勞,去向皇上讨個說法懲戒一番長安侯想必不難,呵呵,這種買賣・・・・・・遠比你剛才所說的要合算得多,你說是麼?”
王玄瓊面不改色,含笑道:“想法很美好,可惜現實很殘酷,楊家小子,你以為你能把我抓住麼,我若能這麼輕易的就被你抓住了,我還會不請自來?你說是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