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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找死

妾無良 古錦 10830 2024-01-31 01:14

  程向騰說的找死,便是真的找死。并不是因着他對柳水雲的看不慣,而出的憤憤之言。

  大約兩個月前,武梁身處流言風波中,柳水雲出沒。再接着,益水河畔辯論會,柳水雲再現身。并且他的出面還都是威威赫赫的樣子,和以前的老實低調,夾着尾巴做人完全不同。

  程向騰便覺得有些不對。

  柳水雲初回京時候,一腔的憤憤,自己上趕着獻谄媚上服侍貴人,然後借勢手刃了仇人,算是威了一把。這之後,他便收斂了,并且和武梁兩人也當斷即斷,再沒有過任何的來往瓜葛。

  如果說這次柳水雲忽然出頭,隻是對武梁的擔心、聲援、打抱不平,那顯然并不合理。

  畢竟流言嘛,在意便嚴重,不在意便不痛不癢,對于武梁來說,那些實在不算什麼,柳水雲應該是相當了解武梁的才對。

  再說如果他真的那麼擔心,當初武梁被刺重傷生死一線的危急時候,他為嘛都沒現身關切一下呢?

  事出反常,程向騰便着人留意。

  很快他便知道了柳水雲身邊發生的變故。

  柳水雲當初回京的時候,是他的一個武師兄和師妹白玫去接迎回來的。那兩個人程向騰當然知道,還是他叫人給他們提供了柳水雲的行蹤消息,提供他們路途上的方便,讓他們順利找到柳水雲,和他一起回了京的。

  那位武師兄,據說對柳水雲頗有些不該有的心思,至少也是關愛得過了頭。然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按捺不住做出什麼不合适的舉動,反正惹了貴人嫌惡,早前被宮裡賞了些吃食,然後,人悄悄就沒了。

  宮裡做這事當然是隐秘的,但顯然也還是有人知情的,白玫。

  這位白玫小師妹,對她師兄柳水雲的癡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在柳水雲的拒絕和對宮裡威勢的畏懼之下,大概沒敢有什麼過火的舉動。

  結果武師兄一死,這位大約覺得下一個該輪到她了,想着既然脫不過一死,她何必白擔了虛名。

  于是幹脆心一橫,某天瞅了機會給柳水雲酒中下藥,然後把人給辦了。

  柳水雲隔日在滿室靡靡之氣中清醒過來,直氣得眼睛充皿。他拍床怒吼,遣侍衛出去找人,揚言從此和白玫斷絕師兄妹情份,并要将人剮了解恨。

  結果竟然找不到人。

  白玫當然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一早就寫下書信一封,說自己做了該死之事,此生無顔再見師兄雲雲,從此就人去無消息了。

  所以程向騰那時候以為,柳水雲這些反常的舉動,是受了這連番的刺激的緣故。

  直到另一個人也讓他覺得反常――他老姐慈甯太後。

  ・・・

  慈甯太後年輕時就算得上殺伐決斷很有魄力,到現在貴為太後,雖然放手不參與朝政,但在後宮中,絕對是言出必行的,斷沒有朝令夕改之說。

  可就是在那月餘左右的時候,某個太妃宮裡違了宮規的侍女,在太妃要處置她時,正好被慈甯太後遇見。太後問明原由,也為那宮女的行事着惱,出言說杖斃算了。誰知片刻之後,卻又忽然改口饒過她了。

  沒人勸阻沒人求情,是慈甯太後忽然一頓之下,就變了主意。

  宮裡一個舉動,外間多少人瞧着呢。有人便由此猜測這侍女雖是太妃宮裡的,但和慈甯太後肯定有些深層的關系。

  程向騰卻覺得絕非如此。若是從前,太後可能需要在宮裡各處安排些耳目啥的,沒準這宮女就是她這邊的人。但現在,太後想往哪處安排人,直接明賞就是,沒人敢有異議。何況一個毫無影響力的安享餘年的太妃,根本就犯不着在她身上費心。

  是太後娘娘,似乎忽然之間變得溫和慈悲了。

  這之後也有過情緒反複,有一兩次也是象對那宮女一樣,因了點兒小事兒發怒要處置了柳水雲去。卻會在忽然之間,又饒過他了。

  如果宮女犯過該殺,相較之下柳水雲就安分多了,也差點招來殺身之禍,這當然奇怪。

  類似不對勁兒的事兒還有其它,雖然都是些小事,但親近的熟悉她的人,還是能察覺到不同的。

  比如太後本身的舉止變得更輕柔了,人變得和氣多了,衣食住行都和從前有所不同了,忽然更加愛清靜不許人打擾了,并且因此取消了後宮的日常請安了。

  程向騰作為兄弟,當然是關心太後身體的,某天早朝散後,程向騰去向太後請安,結果等了好一會兒才被宣進去。

  原來太後竟然尚未起身,需要洗漱一番才能見人。

  太後那邊宮人的說法是,太後早上忽感頭痛。

  可太後鳳體是多麼緊要的事,既然頭痛,為何不見召太醫來瞧?

  宮人說,太後覺得并不要緊,歇歇就好,再說太醫午間就會進宮來請平安脈,就不多麻煩這一趟了。

  這說法并不破綻,并且退一步說,就算這不是實話,也很可能隻是太後忽然被堵到貪睡,因而随口捏了個說頭而已。

  但程向騰總覺不踏實,回去後便讓人旁敲側擊零打細敲的從不同途徑打聽,卻發現太後作息仍然規律:不晚睡,每日午睡也照常,隻是這一陣子,早上都不早起罷了。

  是一陣子,而不是一天不早起。

  總的來說,太後最近有些易乏噬睡,另外進食不多,似乎脾胃不開……再加上情緒波動明顯等表現,程向騰覺得,太後鳳體肯定出了問題。

  這些原不算大症侯,調養便是。但問題是常年給太後請平安脈的心腹太醫診案上,卻隻字未提,隻粉飾太平說一切安好。

  哪裡好了?太後自己的身體如何自己會不知道?這些異狀連他都察覺到了,太醫會看不出來?

  那麼,天下至尊的身份,是什麼身體上的狀況是需要她費心隐瞞的?

  程向騰心裡隐隐有很不好的聯想。

  然後某次謹見,程向騰親眼所見,太後下意識的,會偶爾輕撫一下腹部。一盞茶功夫,兩次。

  ・・・

  程向騰被自己的猜測驚到,他不願意相信這會是真的,他希望有更進一步的明證。

  就在十多天前,柳水雲那邊,那個白玫竟然自己出現了。她大大方方去找柳水雲,哭訴自己實在情難自禁,才做了那樣出格的事兒。本來已不敢苟活,正安排着後事呢,結果卻發現,自己懷孕了。

  所以,她當然不能死啊,她可以抛棄她自己,也不能抛棄師兄的親骨肉啊。

  白玫跪在大門口涕不成聲,柳水雲卻依然是氣恨不已,但白玫用的這擋箭牌還是好使的,柳水雲再惱火,也不能拿自己的孩子怎麼辦。

  于是他便一味的冷着這位白玫姑娘,讓人把她安置在一處偏僻宅院裡不許出門,說既然有孕,那就等生下來再算舊帳。總之他不會因為一個孩子就原諒她的行為,說他們要象她說的那樣,“此生永不相見”。

  于是白玫更是啼哭不已,日日涕告想面見師兄以訴相思,涕告柳水雲看在孩子的面上早日和她成親,别讓孩子一出生就擔個私生子野孩子的名頭。

  柳水雲置之不理。

  但令人沒想到的是,太後再次發了善心,不但沒有為難這位大膽的白玫姑娘,還讓人從民間尋了位有經驗的嬷嬷,跟在白玫身邊提點養胎。

  這一舉動讓程向騰基本能夠确定,他的猜測沒錯,太後很可能就是:懷、孕、了!

  ――所以武師兄和白玫會有如此差别的待遇,原因很明白:留女不留男,因為女人有個可用的肚子。

  事情不難想象,太後如果想留下自己腹中孩子,她就需要給孩子安置一個身份。柳水雲容貌出衆辯識度極高,将來他的孩子很可能帶有明顯的他的影子。

  所以最好的掩護,就是和柳水雲有糾葛的女人有孕生子,等将來太後也一生,借梁換柱移花接木,此子成了白玫所生,神不知鬼不覺。

  有了這個思路,就會發現太後前後的所有不尋常舉動,都能解釋得通。

  就說最近的昭明寺之行。遇刺後,太後竟然沒有親自去與惠太妃當面對質細問究竟,或讓惠太妃受盡折磨之類的,而是快刀斬亂麻的處死她了事。

  這樣當然好,越快把事兒了結了,武梁就越不會被牽扯進去了,程向騰當然頗覺得慶幸。

  但是,這并不似太後從前的鐵腕風格。如果因為有孕在身,為子積福不願大開殺戒的話,當然就合情合理了。

  還有再往前想想,既然太後和惠太妃從前在宮裡就一直不睦,為何還會有這趟昭明寺之行呢?

  然後程向騰又想起些以前的小事。當初内務府倉促之下備不齊白絹,曾有皇室宗親提議太後别往昭明寺那偏遠地方跑了,就在太廟裡頌拜一番,既有佛祖保佑,又有祖宗看護,豈不更好?被太後否了。

  為什麼不去太廟?身懷異種的人,當然不便在正夫祖宗面前大咧咧現身求庇佑吧。

  還有,程向騰想,如果太後想把孩子生下來,那麼昭明寺這種偏僻少人迹的地方,是個不錯的選擇。到時候太後以祈福或養病什麼的為名,在那裡住上大幾個月,遮人耳目倒也方便得很。

  所以去昭陽寺,還有可能是去探路的。

  ・・・

  有了這些個事實,在程向騰看來,太後有孕這事已成定論,連僥幸的理由都找不到。

  程侯爺心情複雜。

  太後懷孕已經讓人跌破眼鏡,更讓他震驚的是,太後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落胎善後,而是為留下這個孩子,積極做着鋪墊準備。

  柳水雲除了一副好皮相,還有什麼?當初跟着他家妩兒那麼久,然後妩兒全身而退,堂堂太後,竟然不能。

  竟然淪落至此,竟然心甘情願铤而走險要給他生孩子?

  一直叫嚣的尊卑呢,因為出身對他的妩兒各種瞧不上,罵過罰過威脅警告過,到現在也還時時嫌她,難道他的妩兒還不如那個戲子能入眼?

  那個戲子到底算個什麼?

  身為太後這樣做又算什麼?她的行事有哪裡及得上他家妩兒?

  從前那個禦下嚴格的,有膽略的,某些方面連自己都相當佩服的,高貴智慧女人形象,在程向騰心裡一寸寸崩塌。

  而從前那許多的隐忍的抱怨,紛争擡頭。

  這樣的品性行徑真是夠了,身份高貴什麼的,隻是面上那一層衣裳吧。

  程向騰覺得又一次受到了深深的傷害,來自帶着“出身高貴,身份顯赫”标簽的可笑物種。

  當然他并沒有因此而表現激烈,畢竟他見過的聽過的亂事兒,可不隻這一樁。從當初隐約的不安到逐步的猜測、一步步落實的這麼長時間裡,再強烈的情緒也會慢慢淡化。

  然後,他沉默着,什麼都沒做。

  其實他應該做些什麼的,就算心裡再不爽,畢竟那是程家的女兒,那是他姐。門風,親情,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什麼的,他就該堅定不移的維護太後的名節,協助遮掩,或進谏提點,他應該做些什麼才對。

  但他沒有,他有事要忙,為武梁善後,為武梁請封,好多事做。昭明寺事情雖然壓下了,但其中牽扯的枝蔓,必須掐滅幹淨。惠太妃為什麼會忽然一改前态?從前她本是安份安靜地在昭明寺呆着的。

  她是怎麼忽然有了錢,怎麼忽然有了恨,怎麼一步步的實施的?

  武梁先後在昭明寺呆那麼長時間,和惠太妃比鄰而居,和睦相處,就算不被懷疑她的參與,也會被懷疑她是否真不知情。

  他得細細再過一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程向騰可不願再給她留下任何後患。

  何況太後這件事上,肯定有人比他更着急。

  ――程向騰能發現這種種蛛絲螞迹,别人自然也能。果然,年輕的皇上最先坐不住了。

  說起來,也不排除是太後自覺難以啟齒,才故意露出這些個破綻,等着兄弟兒子們主動跟她表态開口的可能。

  皇上是太後扶持起來的,曾經對母上十分依傍,這些年也感念大恩,侍母極孝,極少對太後說個不字。

  太後是大事不糊塗的,當年謀劃兒子上位,對兒子那是扶上馬、送一程,然後說放手就放手,不參政攬權不影響國計大事,相當得皇上尊敬。

  所以如今就算私德有虧,到底是台面下的東西,影響不了什麼大事,皇上依然很替太後留面子。

  他在母子閑聊中,言辭懇切對太後緻歉,說兒子如今政務繁忙不能時時侍奉左右,心裡甚是不安。想起幼年時雖無知,卻也能常伴母後,偶博母後一笑。

  如今母後身邊,人少也許冷清,但人多也實會令人嫌厭。将來或垂笤稚子或名伶戲子,兩者中若有“任一”能解母後長日孤寂的,兒子也願替母後心慰……

  他話有着重,态度隐晦卻堅決,意思明明白白:大的或小的,隻能留一個。

  既然皇上是這态度,程向騰越發不着急了。反正有太後,有皇上,他們定會将事情處理得幹淨好看,不留首尾的。

  ・・・

  皇上雖然話說得客氣,但大家心知肚明,這事兒沒什麼好說的了。太後雖然有羞愧也多少有些不甘,但還是仔細權衡,準備保柳水雲一命了。

  畢竟這個人看得見摸得着,可以随時陪在她身邊。比起肚裡那個不被期待的意外,那個現在讓人時時慌惴不安,将來更是得步步謹慎,稍有不慎便出禍端的小東西,還是留着熱乎的活人更明智。

  這結果,太後也是有相當的心理準備的,她之前雖然猶豫,觀望,但那點兒僥幸的期待并不高,她沒有天真到以為能順利生産一切無憂。

  之前又是逛昭明寺又是護下白玫什麼的,都隻是在做兩手準備而已,她并不曾執念于留下它。

  但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竟然是得以保命的柳水雲不願意。

  程向騰聽說,柳水雲苦苦懇求太後留下這個孩子,他心甘情願用自己的命換。

  太後不允。

  柳水雲以死想逼。

  太後發了很大的脾氣,警告他要與不要,都由她決定。他若敢再行尋死覓活之事,她馬上拿掉孩子,将他們父子一起送去喂狗。

  話說得難聽、狠絕,但柳水雲知道,太後絕對說得出做得到。

  柳水雲不鬧了。

  因為他也聽出來了,太後這話裡,到底還是有絲絲的和緩的。至少表示太後并沒有完全決定好,并不會馬上着手落胎了。

  早前柳水雲行事異常,确實是受了刺激。一方面是武師兄和白玫的緣故,另一方面,就是太後。

  那時候太後剛剛得知自己懷孕,身體和心理都有起落反複,對柳水雲一時氣恨,一時憐惜,百般糾結之下,對柳水雲的态度十分變幻莫測,讓柳水雲很是吃了幾次苦頭。于是柳水雲不明所以之下,也是滿腔的怨憤,在外就很有些氣急敗壞的表現。

  正好那時關于武梁的流言四起,牽連上柳水雲,他便有了借口趁機發洩罷了。

  但那是他不知情的時候。

  如今他也惹事,卻是目的明确,專撿太後讨厭的事情做。

  就是前日,程向騰聽說,柳水雲在外面酒樓,和一位伯爺橫起沖突出言不遜,說什麼“你是伯爺,你家就能世代伯爺不成,焉知不會出個不肖子孫敗光祖宗根業。别人出身低賤,就生生世世低賤不成,焉知不會有哪輩一騰而起就地翻身?”

  說的倒是實話,但實話并不是可以這麼說的,并且他一個賤民,憑什麼對着伯爺這麼不恭不敬大放厥詞?伯爺氣得不行,裝腔作勢把柳水雲揍了一頓拾回面子了事。

  因為打得輕,他身邊的護衛們便隻是看着并不阻攔。但之後柳水雲進宮,太後着惱,借故又發落了他一頓。

  柳水雲受了皮肉苦,當着太後依然桀骜,道:“娘娘覺得在下大錯,殺了在下便是。”

  太後怒,讓人堵上嘴揍了第三遍。

  ・・・

  當然,挨打估計柳水雲也甘願,他隻嫌打得不夠重,不能即時要了他的命呢。

  并且沒有打趴下,還這麼快就能到處亂晃了,果然不是打得太輕就是得了好藥了。想死,有時候并不容易。

  總之比起柳水雲在外面的那種作死法,隻是刻意往武梁身前湊這種行為,實在不值一提。

  但問題就是,武梁并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大段不可言說的绯聞韻事。

  所以紅牆殿宇的夾道中,當程向騰随口一句“他作死罷了”之後,武梁便一陣的無語,心裡陡生出十分的不痛快來。

  見一面說句話的事兒,至于麼?這是對她有多不信任啊,那她以後都不能跟男人說上句話了?

  再者,她真不喜歡程向騰行跋扈風,動不動喊打喊殺的,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裡。

  武梁示意程熙先行,她要跟程向騰“談一談”。

  “侯爺,我從前和柳水雲一起下江南,朝夕相對的時候,見過他的妩媚妖娆姿态多了。那時候我都挺住了,何況現在?你不會覺得他如今三兩句話就能讓我傾心折服吧?”

  從前也沒這麼大醋勁兒,現在怎麼都扯上生死了。

  程向騰見她表情嚴肅,知道她是誤會他要對柳水雲不利呢。

  但他并沒有解釋,仍是實話實說道:“我從來不會這麼想。姓柳的隻是個不折不扣的戲子,肖想于你,本就是他的癡心妄想。從前他不配,現在更加不配。偏他不自知得很,當着我的面都敢對你媚眼亂飛。”連語氣都帶着不肖和冷笑。

  程向騰心裡确實不高興,當然有柳水雲攔路的原因,更多的還是因為太後。

  程向騰如今看到太後,油然就會升起一股别扭,一種不滿。雖然他寬解自己,壓抑情緒,但就算淺淡,那種情緒依然存在。

  而這次謝恩的整個見面過程,慈甯太後就沒跟武梁說過幾句話,倒一句一句的問着程熙關于武梁的事。好像當初他為武梁請封時候,宣稱的武梁關于教子有方之類的事都不是真的,需要她太後娘娘借一個小兒之口仔細确認似的。

  說到底,她還是不喜歡武梁,瞧不上武梁,不願意承認她确實有何才能,會教養子女,有許多優點長處罷了。

  本來女眷進宮謝恩,他其實是不方便陪着的,但他哪裡放心得下他們母子單獨前來?

  結果他親自陪着來了,他的面子也隻夠太後很官方很禮儀的敷衍個開場而已。後面沒有冷場,全靠慈賢太後在那裡叨咕個沒完。

  若他沒來呢,太後娘娘會不會欺負武梁?

  還有就是,他們告别出來時,慈賢就罷了,慈甯太後作為他程侯爺的親姐姐,正式見弟媳,竟然半分賞賜都沒有。

  不說用金銀珠寶等貴重物件來表示對她的看重了,哪怕随手的水果點心表示一下家常親近呢,哪怕書經戒尺表示訓戒不滿呢,總該有個态度才對吧。

  别人說起來,也知道太後是怎麼對待嘉義夫人的,從而對她們的關系,對武梁本人也會有所評價。

  但太後就跟沒事人似的,什麼表示都沒有。

  這算什麼,無視到底?徹頭徹尾的不承認?

  武梁或許是不懂,或許是不在意,她出門後還很高興來着。好像隻要太後不打罰責罵,她就滿足得很。

  程向騰深吸一口氣,心說也好,俺家妩兒會賺銀子得很呢,希罕誰的東西麼?大家以後少來少往,還免得受她驚吓呢。

  武梁隻知道程向騰今兒話特别少而已,如今說了柳水雲一長句,她就認真想了想。然後她也覺得程向騰說的那些,也不算污蔑柳水雲了。他自己甘于折腰低眉事權貴,不計榮辱樂在其中,還見人舉止輕挑不正不經,根本就是風塵戲子行徑嘛。

  武梁也不喜歡柳水雲如今這樣。有時覺得是他變得太徹底,完全沒有從前向往自由的勇氣了,有時又覺得這才是他的本性,怕苦怕累,懦弱随波,安于靡靡之中。

  大部分時間任人予取予求,偶爾仗勢耀武揚威一番,他便知足趁意了。

  但人家怎麼過活那是人家的事,她不喜歡可以保留意見,但和動刀動槍要打要殺是兩回事。

  隻是今天确實是柳水雲不對,也難怪程向騰生氣。所以武梁講理之時,便帶上幾分哄,“侯爺也知道他是個戲子,谄言谀行作态媚衆,都是他的生活常态必備技能,侯爺不會因此就容不下人吧?”

  程向騰其實很想承認了,看她會不會急眼,但想想今兒個她也拘得難受,于是不想再逗她,隻眯着眼懶洋洋道:“你猜。”

  武梁眼睛翻上天,人命關天的事情玩你猜?

  不過翻着翻着,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也笑了。

  她還是了解程向騰的,都“你猜”了,這麼輕率的不負責任的說法,怎麼能是殺人放火的前奏。

  心裡放松下來,高高興興挽住程向騰手臂,“我就知道,我家的男人不會那麼蠻橫跋扈,動辄行兇,麻木不仁。”

  這下輪到程向騰翻眼,“少來。”

  武梁才不會少來,再接再曆把馬屁拍得山響,“真的,我家男人英俊威武,溫柔深情,對我好得無以複加,是全天下最最好的男人。”

  程向騰挑了挑眉,“知道就好。”

  武梁繼續踩人,“柳水雲算什麼,媚眼紛飛都成了習慣了,逮誰朝誰飛,天天生活在戲裡。誰會跟個戲子當真?誰要理會他,誰要跟他計較?”

  程向騰哼了一聲。瞧這話說的,不理會是指她,不計較就指他了,這是替他作主,把他往不計較的台上拱啊。

  說來說去,就是想替柳水雲開脫罷了。

  武梁卻是真有些感慨,“當初我在侯府服侍,身為奴婢偏心有不甘,每每服侍主子并不盡心盡力。縱使侯爺對我厚愛有加,我也仍時時想另謀出路。不為别的,隻因我知道,我做不了一個好奴才,那讓我感覺很屈辱。”

  “這些年我在外面,辛苦我也高興,畢竟我不用當一個奴才任人呼來喝去欺淩打罰了,能自己對自己做主了。”說着就撒嬌,抱着程向騰的胳膊搖了搖,“但我在外面任性,心裡多少是有底氣的。我知道如果我混不下去了,身後還有侯爺可以依靠。反正侯爺也不會真不管我,是不是?”

  程向騰不是第一次聽武梁說起從前,但用上“屈辱”這麼嚴重的字眼是第一次,心裡一下子也有些酸酸的。

  他擡手撫上搭在臂上的小手,輕輕捏在掌心。心裡想,我的妩兒就是棒,這些年做得那麼好,一步步才成就了今日的你,今日的咱們。

  嘴上卻道:“是你如今混得好,光光鮮鮮的成嘉義夫人了,要不然誰要管你。”

  男人就是嘴硬,武梁笑,繼續說柳水雲,“但是柳水雲不行,他不但沒人依仗,還盡是虎視眈眈想拖住他拿下他的人。所以他空有一腔想飛的心,行事卻比我更戰戰兢兢。後來受創回京時,他至少是一腔怨憤的。”

  “但如今我見到的柳水雲,又伺侯人伺侯得左右逢源沉浸其中,一副對現狀心甘情願甚至是心滿意足的模樣。我總覺得,這不象是真的。他要麼是徹底地認命了屈服了,要麼就是更加的無奈和絕望了。”

  “不管是哪樣,他都活成這樣了,離咱們十萬八千裡,咱們何必和他計較呢,侯爺你說是不是?”

  程向騰捏了捏她的手,沒出聲。

  柳水雲的命數,事關宮闱,程向騰不想多說。那種隐秘,多知道一份并不是好事。并且她那麼念舊,知道了肯定會替柳水雲難過,沒準還會多事,招惹上什麼兇險上身。

  柳水雲自己做的事,他自己得承擔後果,這沒什麼好說的。

  程向騰不願武梁多為别人操閑心,直接給她吃定心丸,“我聽夫人的,不會找他麻煩。隻是,夫人該給我些什麼好處呢?”

  “哎喲,咱倆折騰了這麼久都沒散,可見緣份深厚天生絕配。以後咱們隻剩下好日子要過了,本夫人的所有好處,自然都是給你的。”

  “那,要不要現在兌現呢。”說着作勢低頭尋她的嘴。

  武梁慌忙往他身後躲。這可是皇城内啊,萬一被人看到,啧啧,很可能就上達天聽了。你個堂堂侯爺,也不怕敗壞臉皮。

  程向騰也不是當真要在這種地方怎麼她,這會兒仰首走到前頭,反手扯着她,步子邁得飛快。

  一邊默默想着,是呢,以後隻剩好日子要過了呢。别人搞出的糟心事,咱管他呢。

  ・・・

  ――一出宮門,程向騰就吩咐程熙,“你騎馬。”

  剛才程熙就已經被要求先走一步,在長街拐角處等他們了好一會兒了。如今出得宮門來,再次被要求一邊兒去,程熙頗有些小憂傷。

  剛才他娘臉色是不好看的,所以和他老爹談了談。但後來彙合時,兩人不是貌似已經和解都笑得很開心嗎?怎麼這又不讓他坐馬車了,又要“談一談”?

  程熙不住打量着他老爹,想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結果程向騰壓根沒看他,隻顧着扶武梁上馬車,小心翼翼地把人安置坐好,然後自己也坐上,很快地放下了車簾。

  連個最後的眼風都沒有給他。

  程熙:……

  他确定,他們肯定不是要打架,他們隻是嫌棄他……

  ――程向騰等着老婆兌現好處呢,哪裡顧得上兒子。他車簾一拉,把人抱在懷裡拍呀親呀,哄人的話也不停說。

  一會兒說“哎呀真煩呀,孝期還有将近一個月,真想現在就成親啊。”

  一會兒說“哎呀怎麼辦,今天早上還想讓你趕快懷上呢,如今忽然又不想讓你那麼快懷上了。咱們隔了這麼久才在一起,要是懷上了,就又一陣子不能親熱了。”

  武梁連嗔帶罵的,也任由他。便等馬車停到自家地盤時,她忽然就來勁兒了。

  她從得了封就心裡美,隻是沒敢完全的放開,還拘着那麼一小點兒勁兒,留着進宮謝恩呢。

  她總覺得太後大人點了頭,她這夫人封号才能算落到了實處,可以當真叫叫了似的。

  所以程向騰馬車說的那許多,最令她安慰的是那句,“哎喲不錯噢,原本還擔心太後會敲打你幾句,沒想到如今太後見了你,一句指摘不滿的話都沒有了呢。”

  武梁覺得也是,撇開柳水雲這一小段插曲不提,整個面見太後的過程,還真是出乎意料的無波無瀾順利大逃亡呢。

  必須高興啊,終于過完了這最後一關,終于一切塵埃落定,武梁恨不得打個滾兒撒個歡兒慶祝一下才好。

  她扶着車窗直接跳了下來,鄉下野丫頭似的。然後轉身背對着程向騰,招呼道:“來來來,我背你,我背你下馬車。”

  這會兒也不用夾着尾巴行不動裙啥的,她覺得渾身是勁啊,背着男人走上兩步,沒問題的。

  程向騰愣了一愣,然後毫無形象地笑彎了腰。

  下馬車要用勁呢,哪真敢讓她背。但下了馬車,倒真把雙臂搭她肩上,疊在她身後窩屈着,兩條長腿拖在地上交替着一蹬一蹬的使勁,就這麼被她“背”了好幾步,才自己站穩。

  雖然沒進成兮,但也是大庭廣衆之下呀,當爹媽的這樣,程熙少爺甚覺沒眼看,無語望了望天,轉身先行走在前頭,隻當沒看見那倆幼稚鬼。

  倒是有看見的随從夥計,以為程向騰怎麼的了呢,慌不疊地跑過來殷殷問侯,要攙要扶的。程向騰面不改色道:“剛才下馬車不小心崴了一下腳,不過現下已經沒事了。”

  然後拂開衆人,拉着武梁直進内院。

  ――沒有誰再提起柳水雲,但程向騰知道,武梁對那個人,絕對不是對她不關心的人的态度。

  她對他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也怨他行事莫名其妙。但她對他還是有庇護,有關切,用她自己的方式。

  如果柳水雲沒了,她一定會傷心的。

  程向騰思量前後,還是決定,找柳水雲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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