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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57章也有理虧時

  江秋房公衙,老鐵罕見的沒有穿短襟,而是飛魚服。

  縱是飛魚服也難掩他的市井氣。

  翹着二郎腿坐在院子裡看着落日燦晖,哼着蜀中川劇曲兒《紅梅記》,身旁的石桌上放着一碟花生米,一壇子老酒。

  繡春刀被丢在腳下。

  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着旱煙喝着酒,好不快活。

  哼着哼着,有些意興闌珊。

  忽然間就沉默了下來,拿起旱煙杆,将裡面的煙灰磕出來,填了些煙絲又停下,頹然的看着天邊隻剩下一絲的皿紅殘陽。

  “也是一個這樣的傍晚啊……”

  老鐵的眸子裡,映照出一片嫣紅,如皿。

  沉默了許久許久,老鐵才拿起壇子猛灌幾口,話匣子打開,憤懑的對空而語。

  “你說沒事做什麼木鸢,做也便罷了,為什麼非得讓它上天驚豔蜀中?”

  “你說沒事做些誰也打不開的機關又有什麼用,不願意接受征召,最終還是被那位女帝親自下旨格殺。”

  “死物成靈妙手如仙,可你隻是個凡人,不是神仙。”

  “你終究死了,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你說不願意死在北鎮撫司其他人手上,說這輩子不後悔,可你知道嗎,老子後悔,老子真的後悔……當年我應該和你一起殺出一條皿路,大涼容不下你,那我們去北方蠻地。”

  老鐵已淚流滿面。

  “臨死之前你還抱着那堆木頭,說那才是你的命。”

  “說有一天,這天下會有更多的你。”

  “我當時不相信。”

  江秋房公衙後面的江秋州官署,傳來馬蹄奔馳的聲音。

  老鐵站起身。

  挑腳,繡春刀飛起,老鐵伸手一抄,裂開嘴,滿臉淚痕猶在,仰天望着,似在與人對語:“有一個少年不願認輸,他也很讨厭老子,就和當年的你一樣。”

  “他雖然還沒什麼特異之處,但老子覺得他和你一樣,是個異人。”

  “所以兒啊,我信了。”

  老鐵提着繡春刀,走入黑暗裡。

  曾經因為恐懼異人,因為恐懼未知和死亡,我選擇了退縮,失去了你,失去了家。

  如今,我不會再失去一個徒弟。

  或者說,一個希望。

  一個實現你說過的話的希望。

  兒,爹等着你說的那一日,天下盡人才,舉世大同!

  有老人騎馬出城,身穿飛魚服,腰間佩刀。

  刀狹長,名繡春。

  老人手提旱煙鬥,星光點點閃爍,彷如薪火。

  ……

  ……

  李汝魚吃飯很認真。

  用錢買來的飯菜,格外珍貴。

  小小喜歡他的認真,然而夫子卻常說他迂腐,但也知曉李汝魚養成這種習慣的緣由,是以隻是偶爾提提,并不奢望他能改過來,隻是心疼這個孩子。

  他這樣活得很累。

  食不言寝不語,便失去了醉酒高歌的快意。

  這樣的習慣,大抵會陪他一輩子。

  那對摘了鬥笠露出真容的年輕男女竊竊私語了片刻,兩人起身,來到李汝魚桌前,遊俠兒打扮的年輕男子笑如春風,“小哥兒,鄉野寒涼,不弱湊一桌喝點小酒暖暖身子,在下請客!”

  話沒說完,女扮男裝的女子已在李汝魚對面坐下,死死的盯着他。

  李汝魚訝然擡頭。

  環視了一眼,不做聲,态度很明顯。

  不歡迎。

  那麼多空桌,非得來和我擠,不過看清楚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子後,李汝魚心裡咯噔一下,終于知道為何覺得熟悉了。

  因為見過。

  芳華錄上懸名,江秋女子徐秋歌。

  雖然女扮男裝不施粉黛,但隻要不瞎,看過芳華錄上她畫像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另外……還有種不一樣的似曾相識。

  李汝魚思忖間,遊俠兒也坐了下來,“相逢何必曾相識,三山五嶽能相遇便是緣分,在下燕狂徒,大燕的燕,狂傲不羁的狂,徒然之徒。”

  這名字和奶油一般的相貌,以及飄逸中略帶犀利的遊俠兒氣質,可一點不符。

  大燕的燕?

  李汝魚多看了一眼,很确定他說的大燕,是前朝的大燕王朝,而不是那種築巢房前檐後的燕。

  今時天下人皆隻知大涼。

  竟然有人主動說自己的姓是大燕的燕。

  他們又意欲何為?

  轉念一想,也許是看見了自己的繡春刀,所以想利用自己――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位芳華錄懸名的大家閨秀被這遊俠兒拐跑了。

  要不然徐繼業會讓他寶貝閨女女扮男裝跑外面來丢人現眼?

  不耐的說了聲,“随你。”

  正欲低頭吃飯,桌上碗筷卻倏然飛了起來,蓬的一聲,飯桌轟然翻起,飯菜潑了一身,耳畔傳來徐秋歌怒意沸騰的聲音,“果然是你!”

  這聲音徐秋歌化成灰都記得。

  李汝魚安靜的坐在那裡,盯着衣衫上的飯菜,臉色陰沉。

  氣氛凝滞。

  燕狂徒不明所以,愣在那裡,不明白溫柔可人的徐秋歌為何忽然間發怒。

  櫃台後的杜老三慌忙給兒子杜春明示意,讓他别去摻和。

  片刻後,李汝魚緩緩起身上前一步。

  徐秋歌挺兇怒視,毫無怯意,剛張嘴,卻見少年揚手。

  好快!

  這是徐秋歌燕狂徒心中那一瞬間的唯一感受。

  “啪!”

  很清脆的聲音。

  而且悅耳。

  徐秋歌臉上迅速浮現出嫣紅的五指印,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汝魚,“你敢打我?!”

  李汝魚冷眼乜視一眼。

  “你敢打我?我爹都不敢打我,你敢打我?!”徐秋歌瞬間爆發了,紅着眼睛瘋了一般就要沖上來撕咬,被燕狂徒慌不疊攔住,“秋歌别急,究竟怎麼回事?”

  燕狂徒茫然着呐。

  實際上他是看見李汝魚的一隻手悄無聲息的按在腰間繡春刀上,這可是繡春刀……

  李汝魚漠然的盯了這對男女一眼,默默的上二樓。

  隻是心中卻沒那麼平靜。

  終于聽出來了,徐秋歌就是昨夜在徐府遇見的那個女子,難怪她會如此歇斯底裡,貌似自己昨夜确實有些過分。

  于是忽然覺得自己理虧。

  不善交際的李汝魚也不知道如何化解這種尴尬局面,隻好不發一言的逃了。

  表面很淡定,内心很狼狽。

  好在徐秋歌被燕狂徒攔住。

  回到房間,樓下依然傳來徐秋歌的喧鬧和燕狂徒的安撫聲,想來今夜這位遊俠兒是沒法芙蓉帳暖話巫山了。

  距離雙鹿三裡之處的高地上,數十人寂然無聲的矗立在黑暗裡。

  徐繼業望着夜幕下的雙鹿,蹙眉許久。

  回身吩咐道:“紮營過夜。”

  一群人迅速行動起來。

  背負雙劍鬥戴鬥笠身穿短襟的漢子不無擔憂:“二爺,小姐……”

  徐繼業冷哼了一聲,“他敢!”

  在更遠處,有一馬一人,老鐵幕天枕地,吐了口痰,拿出旱煙杆點上,深呼吸一口,才吐出一句話,“讀書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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