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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392章異人共生,持丈八蛇矛

  徐秋歌在涼亭裡俯視蜀中甚至整個西北時,錦官城中書房裡,趙長衣已經離去,黑衣文人默默品茶,青衣唐詩正在給那株死亡之花澆水。

  青衣唐詩的手忽然僵滞。

  正在品茶的黑衣文人那雙難得顯出情緒的眸子裡第一次出現訝然的情緒,吃驚的回頭“望”向那株死亡之花:西北方向,兩片極為肥沃的枝葉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橫空醞釀出一顆花苞。

  黑色的花苞。

  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花苞之中一朵花瓣悄然伸展開來。

  青衣唐詩咽了口口水,回頭看向黑衣文人,“先生……”

  黑衣文人揮手,沒有說話。

  心中波瀾起伏,蜀中有趙長衣這條蛟龍盤踞,為何會生出一朵黑色花來,難不成……黑衣文人原本應該什麼都看不見的目光落在黑色花下那兩片肥沃枝葉,想到了很多。

  借兩朵枝葉而生花苞,豈非印證了那個人浴火重生的經曆,一葉趙骊,一葉趙長衣。

  又想到她今日出了錦官城。

  隻是黑衣文人不明白,她出城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能夠讓她走入大涼天下版圖氣運之中——據西北之氣運而争雄于趙長衣。

  黑衣文人良久才長歎了口氣,用隻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喟歎了一句長衣者,真是嫁衣否?

  ……

  ……

  臨安,欽天監一位供奉正在監天房裡忙碌着記錄,耳畔忽然聽見水聲,回頭看時,便隻看見山河氣運池層層漣漪,以及那尾尚并不肥碩的黑色遊魚。

  黑色遊魚浮水而雀躍。

  這位供奉很是吃驚,不敢有絲毫怠慢,找到在監天房外面真在喂食白鶴的餘禁,細說了一番,餘禁也有些意外,慌不疊交代幾句後,去找恩師。

  垂拱殿裡,婦人很忙。

  大涼左相甯缺西行之後,右相謝韻雖然分擔了大部分政事,但終究隻剩他一人,于是女帝要處理的事情便更多,好在還有柳隐。

  餘禁匆匆來又去。

  婦人放下手頭折子,想了片刻,笑了。

  柳隐有些好奇,“陛下,山河氣運池又顯遊魚,而且是不祥之兆的黑色遊魚,您怎麼反而輕松了起來,難道您知道那人是誰?”

  婦人颔首,“這人啊,你也知曉。”

  柳隐想了想,“是趙長衣身邊那個黑衣文人?”

  自進入蜀中後,黑衣文人就不再刻意掩飾行蹤,是以天下人皆知蜀中趙長衣身畔,有一位運籌帷幄的謀士,着黑衣而目盲。

  婦人搖頭,卻沒細說給柳隐,隻是笑道:“朕本欲弱世家,隻不過近來多事之秋,現如今,朕又欲親手在西北打造出大涼第一世家,此人的浴火重生不可或缺。”

  隻是這人究竟能有多寬的後路,婦人現在也沒有把握,這得看接下來她展露給自己的誠意:不僅止于劉班昭的南下。

  劉班昭的南下,其實自己完全可以派人去對付那個黑衣持槍人。

  但依然讓徐秋歌出手。

  一者是想看徐繼祖近來大器晚成後,究竟有沒有能力對抗趙長衣和黑衣文人,二者,也是借此機會,看看徐秋歌有無西北為王的氣魄。

  所以,真正考驗徐秋歌的是:燕狂徒能不能繼續活着。

  一個欲為王的女子,尤其是一個身有污點的女子,她總得展現出常人沒有的氣魄。

  柳隐有些不解,也不問,陛下願意說的,那是自己能夠知道的,不願意說的,那就是自己不能知道的事情,想起另外一件事:“陛下,真讓趙祯成為儲君,又讓……李汝魚兼國?”

  柳隐想不明白。

  陛下正春秋鼎盛,為何在這個時間做出這樣的決斷。

  婦人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一切都是春秋院那幾人的謀劃手筆,當今天下局勢略亂,自己要想按照預定目标收官,必須得到趙室的支持,所以對趙芳德抛出“趙祯”為儲君的提議。

  反正自己無後,而且注定要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隻等李汝魚家的夫子歸來,自己就會開始籌謀,那麼之後的江山交給趙室的誰都一樣。

  當然,如果可以,女帝還是想挾大涼之千軍萬馬踏外界。

  讓大涼的版圖不僅止于這片天下,而是橫跨更多是天下——所以,如果李汝魚能兼國大涼,何樂而不為,至于他能否成長到兼國的那個高度,婦人不擔心。

  至于李汝魚兼國後,是将江山還給趙室,還是将江山留給李家後人,婦人依然不在意。

  想到此處,婦人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若是自己有個兒子,讓李汝魚兼國之後再将江山還給他,似乎挺好。

  可誰和自己生兒子?

  婦人不敢想這個問題——貴為大涼女帝,當今天下誰配成為自己夫君?!

  我有花一朵,花開十餘年,無人問……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個問題時,婦人腦海裡出現了一個身影,一個嘴唇很刻薄,卻又沉穩得不像個少年的身影。

  婦人也沒發現,她臉頰紅了。

  微紅。

  柳隐卻看見了,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叫苦。

  陛下這是思春了?

  ……

  ……

  站在涼亭外,看着涼亭裡,裡面有個女子,默默的看着遠方,風吹發飄,襦裙搖擺。

  一裡一外卻是兩個世界。

  亭子外的削弱青年眼神痛苦,他不知道是多少次看見她如此無助的身影了。

  青年想起了過往。

  自己身為徐府家仆之子,理應世代為仆。

  小姐徐秋歌,比自己大三歲,一直是徐府的掌上明珠,而自己則是一個卑微的賤籍,别說和小姐一起玩耍,哪怕就是想多看一眼也是僭越。

  青年已經記不住起那是哪一年了,隻知道那年的春光很明媚,那年的天空很籃。

  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春日裡,還隻七八歲的自己因為做錯了事,被老爺責罰禁閉柴房三日不得吃飯,當自己餓得頭暈眼花躺在地上時,透過窗戶看見了明媚的陽光和藍藍的天空,青年覺得這世道好不公平。

  然後青年聽見了門扉推開的聲音,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看見了一襲青藍的裙擺,小姐拿了饅頭,笑眯眯的放在自己面前說燕人啊,你别怪我爹哦,誰叫你不小心将水潑到他的藏書上了呢。

  笑靥如花的小姐,像仙女。

  青年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因為小姐的笑像一柄劍刺進了他心裡。

  再後來,青年就卑微的活在徐府,陪伴着小姐從豆蔻到芳華,隻是默默的陪伴着,仰望着小姐,偶爾和小姐說一些話,或聽她說一些才上眉頭卻下心頭的思緒。

  卻從不敢奢望。

  小姐如仙女一般聖潔,青年不敢亵渎。

  直到那一年的江秋州,小姐遇見了那個遊俠兒燕狂徒,所有的事情青年都看在眼裡,他覺得自己失去了最心愛的東西,也失去了人生的牽挂。

  他想殺了燕狂徒。

  可他又知道,殺了燕狂徒,這一輩子都不會看見小姐的笑臉。

  他行屍走肉的看着小姐和燕狂徒花前月下日久生情,又矛盾萬分的聽着小姐找自己述說着天長地久的女兒情懷。

  在一天下午,小姐将自己喚道臨湖的亭子裡,她輕輕的說燕人啊,人是不是應該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是不是應該有自己的夢想?

  自己無言以對。

  有些話不敢說,小姐,其實我的幸福和夢想就是你。

  小姐拿出了一張賣身契撕了個粉碎,說燕人,這是你的桎梏,我親手将它撕啦,以後你就自由了喲,去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間的繁華,如果有一天累了,就回來找我……如果我還在徐府的話。

  青年知道,他徹底失去了小姐。

  于是離開徐府去臨安,他要去帝都闖出一片天,他還在奢望,如果有一天自己衣錦還鄉,也許能觸摸到那卑微的愛情衣角。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在他離開後的當夜,小姐私奔了。

  和燕狂徒一起私奔。

  春風關口,燕狂徒撕破了虛僞面具,再之後徐家風雲變幻,小姐去了臨安,成了大涼乾王趙骊的妃子,雖然青年就在臨安,可是他進不去乾王府,也沒能力去看小姐。

  再後來小姐又身不由己成了趙長衣的棋子……

  從江秋州到臨安的這段歲月,不知道多少次風餐雨宿,也不知道多少次寒夜街頭橫睡,更不知道多少次整日不沾一粒米的青年終于熬出來,憑借着毅力,憑着不怕死的無畏,硬是虎口拔牙從地痞無賴手中搶了西子湖畔一座青樓的保镖活計,又錢生錢,很快有了一分殷實家産,成了西子湖一帶小有惡名的遊俠兒。

  當然,憑的不是拳頭。

  而是一顆不怕死的出人頭地的心,以及一衆趨炎附勢的小喽啰。

  三個月前,本欲擴大勢力,于是走進衆安橋瓦子裡的青年無意中聽得有人以乾王趙骊的粗鄙“床帏話”亵渎小姐,青年勃然大怒而炸起,卻不料被衆安橋的地痞無賴設計,終究寡不敵衆被打了個半死。

  當青年醒來時,他身在胡蓮先生的春秋書鋪裡。

  一身青花儒衫的讀書人胡蓮先生似乎看透了自己昏迷時的變遷,隻是意味深長的說,你醒前一句話,衆安橋下水倒流,雖是兩世為人,可莫要忘初心。

  胡蓮先生知道自己成了半個異人。

  卻沒有告知北鎮撫司。

  但胡蓮先生卻不知道自己成了誰,青年知道,成為異人後的青年也才知道嶽家新王嶽單有可能是無雙之人三姓家奴,也才知道皇宮裡的舊王妃蘇蘇是一位禍國妖女。

  青年很慶幸。

  他并不知道異人為何為異人,但如今自己成了半個異人,然而自己還是自己,隻是内心深處多了一個勇猛無敵的漢子,而實際上自己本該死了。

  那漢子義薄雲天。

  和自己做了個約定,讓自己再為小姐辦三件事,其後,他便是這具本該腐朽身體的主人。

  那個異人讓青年擁有了可以保護小姐的能力。

  青年毅然離開臨安去蜀中。

  他不願意讓小姐再受趙長衣的欺淩,他不欲讓世人再敢在言語上亵渎小姐,因為小姐她啊,是青年這一輩子都不願意放棄,願意用生命去守護的仙女。

  出臨安前,救下青年的胡蓮先生送行時,這位一身青花儒衫的讀書人隻是語重心長的說,初心若在,行事則問善惡,莫負天地,宜秉天地無愧之心。

  青年知道這位救命恩人的擔心。

  他擔心自己憑借着異人的能力為非作歹,很感激他。

  然後很愧疚。

  自己注定要辜負他的一番厚意:初心仍在,但善惡之分,天地無愧之心,不由己。

  小姐就是自己的善惡,就是自己的天地!

  來到蜀中,青年沒有去找小姐,先找了徐繼祖,這位徐家僅剩的中流砥柱之人,在知悉青年的身份和心意後,很是欣喜。

  細說了小姐的處境,最後讓青年留在摧山重卒軍中。

  而當青年再一次見到小姐時,心疼難忍,當年那個天真笑意的小姐,如今臉上依然挂着笑,可那笑意裡看不到了當年風情。

  笑意依然溫暖,隻是确實了鮮活的靈魂。

  小姐這朵花,枯萎了很多。

  小姐這個仙女,堕入凡塵很久,仙氣漸失。

  青年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小姐重新鮮活起來,徐繼祖曾說,隻有一個字:等。

  等着天下大勢變化,等着徐家的機會。

  青年隻有等。

  等小姐,也等死。

  青年知曉,自己遲早會死,自己的身體在衆安橋瓦子裡時,生機就已經斷絕,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為身體那個異人的憐憫,以及……胡蓮先生懷中那個可以起死回生的木匣。

  青年也知曉,自己若是身死,并不會真的死去,而是會真正的徹底成為異人。

  雖知必死,無悔。

  思緒飄回來,青年望着涼亭裡小姐背影,沉默了許久,才道:“小姐,不後悔嗎?”

  徐秋歌回首,看着這位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徐家家仆,目光裡透着從沒有過的溫柔,心中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一句話說不出來。

  默默點頭。

  青年轉身,從徐繼祖身旁的死士手上拿過一枚長兵。

  風蕭蕭兮出蜀中。

  青年姓燕,前朝大燕的燕,就叫燕人。

  手中長兵是蛇矛。

  丈八的蛇矛。

  這一日,持丈八蛇矛的半異人,無悔南下。

  護劉班昭。

  再殺燕狂徒。

  青年南下時,對心中那個粗犷漢子說,你且等等,待小姐事了,你便是這真正的蓋世英雄,那一日,讓天下人知曉,何謂一吼倒水流,吓退百萬兵!

  ……

  ……

  徐秋歌目視那削瘦而熟悉的身影遠去,心底裡深處輕輕歎了一句,燕人,要回來啊,曆經百千事,才知初心一直在身畔。

  而我卻一直視而不見。

  勿忘初心。

  我在這裡等你歸來,共鑄徐家之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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