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光天化日的能幹什麼
無論祁讓是出於什麼心態讓晚餘去送沈長安,這個決定本身都對晚餘有著無法抵擋的誘惑。
她太想和長安單獨相處一會兒了,哪怕隻是說上幾句話,或者什麼都不說,隻是陪他走一段路也是好的。
她想了他五年,他們加上今天,總共也隻見了三次面,話都沒說上兩句。
如今這一走,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如祁讓所說,戰場兇險,刀劍無眼,還能不能再見都是未知。
可是,祁讓這種人,嘴上說的大方,她若真去送了,他會高興嗎?
萬一又生氣,猜疑,懲罰她……
尤其是床笫之間的懲罰,她想想都覺得疼。
她遲疑著,糾結著,紅著眼睛看向沈長安。
沈長安雖然極力忍耐,眼裡也隱有水霧瀰漫:「外面風大,江采女身子虛弱,不必相送,待臣得勝還朝,再來給采女請安。」
晚餘的淚幾乎要忍不住衝出眼眶。
她咬著唇,瞬息之間下了決斷:「過往種種皇上已然明了,你我之間皆是清白身,沈將軍此番出征重任在肩,皇上讓我送你,是寬恕,是期許,也是恩典,那我便去送一送將軍,全當和往事做個了斷吧!」
沈長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轉頭去看祁讓。
祁讓沉著臉,擺手道:「去吧,江采女說得很好,沈將軍也不必顧慮太多,朕沒那麼小氣。」
「多謝皇上。」沈長安道謝,對晚餘躬身道,「采女請!」
兩人便在祁讓的注視下,一前一後出了南書房。
門簾挑起又放下,腳步聲漸遠,祁讓咬著後槽牙,拂落了案上的奏摺。
胡盡忠聽到動靜,硬著頭皮走進來,見他臉上陰雲密布,隨時都要狂風大作,大雨傾盆的樣子,吞了吞口水道:「萬歲爺,您,您是怎麼想的呀,怎麼就讓江采女去送沈將軍呢?」
「朕魔怔了,行了吧?」祁讓咬著牙,賭氣似的說道。
胡盡忠一愣,差點綳不住笑出來。
真新鮮!
這樣子的萬歲爺,他還是頭一回見。
他也不敢多說,蹲在地上把奏摺一本一本撿起來:「皇上息怒吧,軍機大臣馬上就到,咱們先緊著正事來,等沈小侯爺離京後,皇上有的是時間和江采女相處,到時候奴才教皇上幾招,保管讓她的身心都轉向皇上。」
祁讓狠狠瞪了他一眼,「朕倒要你一個太監來教?」
胡盡忠嚇得一縮脖子:「奴才錯了,那要不,奴才讓人偷偷跟著他們?」
「怎麼跟?」祁讓沒好氣道,「以沈長安的身手,有誰能偷偷跟著他不被發覺,朕自己答應的事,又派人暗中監視,朕成什麼了?」
「那,那怎麼辦?」胡盡忠也沒轍了,苦哈哈地看著他。
「還能怎麼辦?」祁讓冷哼一聲,「光天化日的,他們能幹什麼,左不過哭一哭……」
說是這樣說,一想到那女人會在舊情人面前掉眼淚,他心裡卻又貓抓似的難受。
好在這時,幾位軍機大臣相繼趕來,他便也無暇再去理會。
晚餘跟在沈長安身後,沿著長長的廊廡往乾清門外走,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出了乾清門,走上往承天殿去的甬道,沈長安才放緩了腳步,等著晚餘跟上來。
今日是聖母皇太後的忌日,皇上不上朝,整個前殿都很安靜,連個路過的宮人都沒有。
晚餘想,興許就是這個緣故,祁讓才讓她來送沈長安,換作平時,官員內侍往來頻繁,他斷不會讓自己走到前面來的。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跟得太近,在離沈長安兩三步遠的地方,緩緩開口道:「戰場兇險,打勝仗固然重要,也要先保全自身,切不可貪功冒進,更不可為私事分神,心無雜念,方能時刻保持清醒。」
「好,我知道了。」沈長安沒回頭,盡量語氣平靜地答應她,「我會保重自己的,為了你,我也不會讓自己出事。」
晚餘嗯了一聲,嗓子哽得難受。
沈長安說:「你不要想不開,就算是為了我,也要好好活著,如果沒有你,我此生都沒有勇氣再回京城。」
晚餘終是忍不住掉了淚:「我已經拖累了你五年,以後不要再為我費神了,遇到合適的,就成家吧,你父母也老了……」
沈長安猛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晚餘收勢不住,險些撞到他懷裡。
兩人的衣角相碰,晚餘連忙向後退開。
從身後吹來的風,卻把她的長發吹到了沈長安臉上。
冰冷的髮絲拂過臉頰,沈長安伸手壓住,讓她不能再往後退。
戰場上負傷流皿都不皺一下眉頭的鐵皿將軍,此時卻無聲落下淚來。
眼淚弄濕了那一縷頭髮,他的手壓在那裡,全當那縷頭髮是她的手指在撫摸他的臉。
「晚晚,不要說這樣的話,你知道,我永遠都不會愛上別人。」
「我已經等了五年,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能等。」
「我如今在皇上眼裡,還沒到不可替代的地步,今日對他坦白,也是為了穩住他,給自己爭取時間,等我有了足夠的實力能與之抗衡的時候,如果你的心還沒改變,我就……」
「別說了!」晚餘哭著制止他,「長安,我隻想讓你好好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
「不,更重要的是和你一起好好活著。」沈長安眼中含淚,目光卻無比堅定,「晚晚,這是我畢生所願,我永遠不會放棄。」
「可是……」
「別勸我,晚晚,別勸我娶別的女人,別勸我放手。」沈長安急急打斷她,「如果就這樣放手,我們這五年的堅持算什麼,那些年少的時光又算什麼,還有清盞,齊家姐姐,還有你阿娘的犧牲,又算什麼?」
晚餘已經痛得說不出話,眼淚如雨點在風中跌落。
沈長安又道:「我不相信齊家姐姐會害我們,如果真的是她,也必定有她不得已的原因。
所以,我坦白自己,保住清盞,也是為了消除皇上對他的猜疑,讓他有機會查清楚這件事。
我走後,隻有你們兩個相依為命了,便是為了他,你也不要消沉,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的,等著我……」
晚餘以袖掩面,一聲無法抑制的哭腔從袖子後面傳出來。
「好,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的,等著你。」
她已經等了五年,不介意再等多久。
等的結果,無非是等到,或者等不到,無論如何,總歸有個盼頭,有個活下去的理由。
沈長安將那縷頭髮在臉上揉搓了兩下,而後鬆開手,看著那沾著他淚痕的髮絲滑落。
「那我走了,天冷,你就送到這兒吧!」他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慢慢向後退開。
他不想她送他到宮門口,不想讓她在五年都沒走出的宮門裡面看著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