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與虎謀皮
遠處的絲竹之聲與歡聲笑語模糊不清,角落的陰影裡,空氣凝滯如冰。蘇晚星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沉了下來。
「望舒妹妹,哥哥我雖混賬,卻不蠢。「他的聲音也失了平日的懶散,變得低沉。
「陸家那位小姐是塊燙手的山芋,招惹她,無異於引火燒身。毀掉她的方法有千百種,為何你偏要選這最蠢、最引人注目的一種?隻為一時之快,就把整個蘇家架在火上烤?」
這不合常理的瘋狂,恰恰是秦望舒。
她迎著他探究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因為,看著那些自詡高潔的東西從雲端墜落,才最有趣啊。」
「有趣?」
蘇晚星重複著這兩個字,聲音裡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
「為了『有趣』,就去得罪整個清流派?這會給蘇家帶來多大的麻煩,你想過嗎?」
「我當然想過,」秦望舒的聲音依舊清冷,她款步上前,坐到蘇晚星身邊,一股清冽的蘭香瞬間將他籠罩。
「正因為她會給我們蘇家帶來巨大的麻煩,所以才要……先下手為強。」
蘇晚星聞言,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
「麻煩?」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再有才情,也終究是個女子,能掀起什麼風浪?」
「哦?」秦望舒的眼底掠過一絲譏誚,「那晚星哥哥覺得,如我這般的女子,能不能給蘇家帶來麻煩呢?」
蘇晚星的呼吸,有那麼一瞬間的停滯。
他看著眼前這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她的平靜,她的淡然,她那不符合年齡的狠辣與城府……
哪一樣,不是天大的麻煩?
「望舒妹妹,自然不同。」
蘇晚星沉默了。
良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又恢復了平日裡的懶散與玩味,彷彿剛才那個冷靜銳利的男人,隻是曇花一現的錯覺。
「好吧。」
他攤了攤手,玉骨扇在指尖轉了個圈,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既然妹妹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哥哥我要是再拒絕,倒顯得不識擡舉了。」
他桃花眼一彎,笑嘻嘻地看著秦望舒,那眼神裡又帶上了幾分勾人的意味。
「望舒妹妹想看戲,那哥哥我就陪你演一出。」
「隻是……」他話鋒一轉,用扇子輕輕挑起秦望舒的下巴,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裡,此刻卻盛滿了危險的笑意,「妹妹要怎麼報答哥哥呢?」
秦望舒面無波瀾,心中卻明鏡似的。
這個男人,從不做虧本買賣。
「晚星哥哥想要什麼?」
「錢?城中的旺鋪?還是朝堂的官位?這些,我都有。」她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波瀾。
蘇晚星搖了搖頭,笑得玩味。
「那些都是俗物,哥哥我可不稀罕。」
他收起扇子,身體微微前傾,那張俊美得過分的臉湊近了秦望舒。
他壓低了聲音,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要,蘇家暗堂,玄字令牌。」
秦望舒的瞳孔,驟然一縮。指尖瞬間冰涼。
暗堂是祖父的禁臠,蘇文遠掌管,連幾位叔伯都不得窺其全貌。
他竟敢覬覦!
「暗堂不是我等能夠染指的,哥哥莫不是讓我去送死?」
蘇晚星立刻擺出一副混不吝的姿態,往後一靠,攤開雙手。
「哎,那我不管。」
他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搖著頭,嘆著氣。
「沒有這令牌,不可不敢得罪陸以安那個老頑固,還得出賣色相,去討好那個小古闆,可真真是犧牲巨大。」
秦望舒默了一會,腦中飛速權衡。
暗堂的死士,以天、地、玄、黃四字為階。
天字傳說隻聽令於祖父一人,地字已是暗堂核心,玄字足以攪動一方風雲。
她試探開口:「玄字所屬過於隱秘,黃字如何?」
一枚黃字令牌,已經能調動數名好手,在京城中辦成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她本以為,這已是蘇晚星的獅子大開口。
誰知,蘇晚星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玉骨扇輕輕敲擊著掌心,發出一聲輕響,充滿了不屑。
「黃字與我而言,無用。」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秦望舒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無用。
蘇晚星,居然連黃字死士都不放在眼裡。
他到底藏了多深?
「晚星哥哥,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
蘇晚星臉上的笑容不變,可眼底卻沒了半分笑意,隻剩下堅決。
他懶洋洋地靠回椅背上,彷彿在談論今天天氣如何一般隨意。
「我這人,膽子小,惜命得很。」
「沒點保命的東西在身上,我晚上睡覺都不踏實。」
他桃花眼一眨,看著秦望舒,笑得一臉無辜。
「要一枚玄字令牌防身,不算過分吧?」
這借口,找得冠冕堂皇,卻又漏洞百出。
秦望舒心中冷笑。
防身?
他這話說出來,鬼才信。
但秦望舒也明白,蘇晚星這是在告訴她,他知道這件事的風險,他要的,是與風險對等的籌碼。
這個人,藏得太深了。
前世,直到蘇家幾乎被傾覆,他都隻是一個醉生夢死,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關心的紈絝子弟。
把玄字令牌交給他,無疑是引狼入室,後患無窮。
可……
秦望舒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不遠處。
蘇懷瑾正端坐著,看似在聽著周圍文人的高談闊論,但他的餘光,卻時不時地飄向陸晚晚的方向。
而陸晚晚,正被一群貴女簇擁著,她雖言笑晏晏,卻總能恰到好處地將話題引到詩詞歌賦,家國大義之上,引得周圍的才子們頻頻側目。
那兩人之間,佛有一道無形的線,正在悄然連接。
前世,就是這道線,將蘇懷瑾這柄最鋒利的刀,引向了絕路,最終為王家所用,成了刺向蘇家的利刃。
不行。
絕對不行。
蘇懷瑾是蘇家的利刃,絕不能為他人所用。
陸晚晚,這個前世推動蘇懷瑾成為孤臣的「白月光」,這一世,必須從一開始,就徹底斬斷她伸向蘇懷瑾的手。
為此,冒一些風險,是值得的。
秦望舒深吸一口氣,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好。」
她看著蘇晚星,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一個字,輕飄飄的,卻重如千鈞。
蘇晚星的桃花眼,閃過一絲精光。
「不過,」秦望舒的聲音清冷,不容置喙,「功成之後,令牌才能給你。」
「望舒妹妹說笑了,」蘇晚星立刻換上了一副憊懶的表情,「空口白話就想讓我去賣命?哥哥我可沒那麼傻。」
他搖著扇子,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
「不如這樣,先收點利息,如何?」
秦望舒面無表情地擡手,拍開他那把幾乎要點到自己鼻尖的扇子。
「哥哥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
蘇晚星的目光,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流轉,最後,卻並未落在她腕間那隻價值連城的鐲子上,而是直直地望進了她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他輕笑一聲,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佻地說道。
「不如,妹妹……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