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清晨的溫度有些清冷,卻抵不住生意人的熱情。中京城三百六十坊,每條坊路上都飄蕩着食物的味道。一陣風吹來,滿是胡椒氣的胡辣湯醒腦提神,撒着芝麻的大烙餅香氣撲鼻,讓人胃口大開。老字号的拉面館子吆喝着“二細”“紅湯”,仿佛能把生意叫嚷得更紅火綿長,街邊搭着滾燙油鍋的小攤也不甘示弱,一道道腌好調料的食物被扔進油鍋中,滋滋冒響,一滾一炸,油黃酥脆。這邊廂,打扮素淨的小家碧玉擺上自家手作的各色糕點,精緻絕倫,稍微近上幾步就能嗅到空氣中的香甜;那邊廂,豪邁的**漢子從大鍋裡撈出一塊煮得爛透的大肉,剁吧剁吧,澆上一勺紅油料汁,用面餅一裹,荷葉打包,遞給買家……
這時街邊的茶樓館子也拉下了招牌,上寫着“醒早”的燙金大字,小二滿面笑容站在門口,面前搭着個水盆子,水盆裡熱氣直往外冒,小二嘴裡高喊一聲:“醒早咧……”
這一聲喊,生生将整個中京給喊醒了。
“醒早”,是中京的習俗。但凡不是裹着一口熱食就急匆匆上工的人,便會提溜着愛吃的早食,來到這茶樓館子裡,用熱水盆子裡的水洗把臉,往裡一走,挑個座坐下,聽着台上的先生念一念朝廷的邸報,分解一下當今的局勢,慢悠悠地開啟這一天,這便是“醒早”。
大玄開國時有言官提出“醒早”乃是平頭百姓妄議朝政,請罷醒早。太宗怒言天下人焉可不知天下事,更是派出宮中清俸司中的太監,在首俸太監的帶領下入駐各個茶樓酒館,将每日除機密要務之外的奏折一并與百姓誦讀,一連七日,這才讓言官閉了嘴。從那之後,但凡出門“醒早”的人,都能得意地一甩頭,翹起大拇哥,帶着三分自豪三分桀骜地喊一聲“奉旨醒早”,霸氣的很。
……
南苑息嘴裡叼着一塊烙餅,快步走在人群中。昨夜小荷香不知怎地發了性子,折騰了自己一夜,才讓自己晚起了三刻鐘的時間。
想到小荷香,南苑息心中又浮起一股溫柔。他萬萬沒有想到,在煙花之地,他竟然尋得一生所愛。青樓女子又如何,若是可以,他巴不得明日就将小荷香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擡入家門。
隻是,小荷香的贖身之資太高了些。
南苑息狠狠嚼了一口烙餅。他南家,在開國時曾顯赫一時,祖上也出過大儒的人物,怎奈一代不如一代,數百年傳承下來,到了他這一代,總算回光返照,讓他覺醒了“通讀”天賦。可惜他天賦有限,治學二十年,也就止步在“落筆境”。他以為自己還是缺了名師教導,這才變賣了家産,千裡遠遊來到中京城。
可是中京城是什麼地方?千年古都,首善之地。他無權無勢,又天資低劣,自然連投帖的門路都找不到。
為了結交人脈,他頻頻舉辦文會,但參加之人也都與他不相上下,轉眼半年,拜師之事沒有一絲進展,身上的錢财卻已經消耗大半。
最後有人說可以幫他謀一份文昌閣抄寫的差事,隻是所需銀錢頗多。彼時的南苑息卻猶如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傾囊相與,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被哄騙了錢财。
萬念俱灰之時,是小荷香拉住了欲投江自盡的南苑息。這位青樓女子之前數次參與南苑息的文會,被南苑息的高談闊論所傾倒。
“妾身以為,郎君不擅詩詞經義,倒是對時政分析鞭辟入裡,枯燥的公文在郎君口中,生動傳神,淺顯易懂。郎君何不以‘說文’先生為職,或許能得到貴人青眼。再不濟,也能在攢些錢财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