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榮譽?
玉帶纏腰,位高權重?
金銀滿倉,富甲一方?
什麼是哀榮?
最華貴的棺材,最豪奢的墓葬?
達官顯貴,吊唁不絕,白事如喜事,門前車馬如長龍?
生者可以死,死者不可以生。
在吳飲泉的記憶中,好幾年前他去參加過城衛軍副将母親的喪事,彼時的副将,正是現在越城城衛軍的正将。
在當時已經炙手可熱。
整座越城的達官顯貴,豪族富紳,能來的都來了。
他們的典獄長在喪宴上都隻敬陪末座,他們幾個更是送了禮,連門都未能進去。
那時候他覺得,這就是極盡哀榮了吧?
他做夢也希望,在自己的老娘死時,也能有那樣的場面。
如此,老娘死時,或能瞑目。或者能說一句,這個兒子沒白生!
這麼多年來這麼努力的往上爬,給典獄長當孫子,拿手下獄卒當兄弟,勤勤懇懇、盡心盡責……這麼多年來,也隻是一個小小的小獄頭。
他知道小獄頭就是極限了。
外沒有強力關系,内沒有超凡修為。這輩子最多也就如此,他的心氣散了。開始得過且過,開始混日子。
給老娘的“哀榮”,隻好存在于夢中。
可是直到現在,直到今天,在此時此刻。
看着這統共也沒有幾個人在,但卻鋪滿了長街的祭花。
他突然止不住的流淚。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才叫“哀事之榮”!
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着。
活在所有人的心裡。
秦老爺子這樣的人,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死。
因為從來都是秦老爺子這樣的人,支撐着這個世界。
讓人們在最晦暗最絕望的時刻,也能夠看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光明。
……
……
越城城主府的侍衛統領李揚,除了對城主忠心耿耿外,沒有什麼别的優點。
戰力一般,悟性也一般,常常揣摩不到城主大人的心思。
但城主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不打半點折扣,絕不偷懶。
老父親臨死前對他說過,“你這輩子,除了忠心也沒有别的優點了,但隻要保持這一點就足夠。”
李揚把這話記得很清楚。
城主大人不止一次動念過将他換掉,但最隐私的事情,始終還是第一個交給他做。
這是用毫無底線的忠誠,換來的絕對信任。
李揚親自主持了對澤仁醫館的封鎖,敢以人頭保證,整個澤仁醫館沒有一個人能把消息傳出去。
這事起初當然沒有那麼容易,但在他親手殺了兩個人之後,整座醫館都消停下來了。
隻有那個秦念民還三番五次的想逃走。
半夜翻牆、喬裝成更夫……
他恨不得裝作沒認出來,直接将他殺死罷了。
偏偏這樣的人不能殺。
殺秦老先生的兒子,尤其這個兒子名聲還如此之好,會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
李揚思前想後,也沒有一個好辦法。無奈之下,特地将其人送進了大獄裡。
在大獄裡,總沒有牆可以翻了吧?一把老骨頭,也不怕閃了腰!
為了避免污了城主的羽毛,他還轉了一個場,專門去讓城衛軍的人辦的這事。
時間走到今天,容國對陽國的譴責已公開東域,嘉城那邊也正式公布了鼠疫情況,通告全國。
越城城主也受到了來自郡府措辭嚴厲的申饬,終于決定公布城域面臨的真實情況。
李揚本以為終于可以把秦念民這個燙手山芋丢開了,已經沒有封鎖消息的必要。
但這時候他卻得到城主的命令,要他即刻殺死秦念民!
他不太能夠理解城主的想法,但城主怎麼說,他就怎麼做便是。
他不必管自己心裡願不願意,因為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
讓李揚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戒備如此森嚴的大獄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半老頭子……居然逃跑了!
就在他動身去大獄裡殺人的前一天,獄中大亂。
風平浪靜了幾十年的越城大獄,惡名昭著的“地字号包房”發生暴動。
幾十個重罪犯人挾持獄卒,撞開牢門,四處逃竄、鬧事,把一座大獄搞得烏煙瘴氣。
典獄長憑借超凡的實力出手,親自将這次暴亂鎮壓下來。清點的時候才發現,除了當場打死的兩個重罪犯人外,竟然一個犯人都沒有跑。隻有秦念民不見了。
就好像,犯人們冒着生命危險發動暴亂,隻是專為了把這個人送出去。
李揚之所以覺得不可思議,不是因為這件事有多麼高明。而是因為太沒有意義!
這夥獄裡的爛人,費這麼大勁,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