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七爹娘去得早,兄弟又一個個在災荒之年餓死,姐弟戀相依為命。隻留下薄田十畝,一年卻也打不了多少糧食,再加上還要給朝廷貢稅,落在手中隻剩下微薄的一點。哪田地打出來的糧食,朝廷要六成,四成留給種田人。再加上各種苛捐雜稅,能落在手中兩成就算不錯了。
姐夫孫山,乃是村中讀書人,家裡有良田五十畝,在村子裡也算是殷實人家,不說生活水平,溫飽至少沒問題。
孫山比姐姐大了五歲,倒是有些文采,縣中頗有薄名。八歲時便中童生,十五歲中秀才。然後今年二十有二,州府考試參加了三次,卻是縷試不中。
姐姐愛慕孫山文采,再加上姐弟倆生活無所依靠,竟然做出了女追男的瘋狂事。
姐姐軟磨硬泡,再加上容顔确實是出衆,那孫山頗為心動,不顧家中父母反對,娶了姐姐為妻。
再加上虞家姐弟無親無故,無父母依靠,那十畝薄田雖然對于虞家來說,度日都不夠,但是對于孫家來說,打通了縣裡的關系,投靠了其座師舉人,能夠免去朝廷賦稅,倒是一大筆收入。
随即,姐姐嫁入孫家,連帶那十畝薄田,也被孫家吞了。
隻是婚後的生活本就瑣碎,待過了新鮮勁,再加上帶着個拖油瓶的弟弟整日裡吃白飯,孫山一家對姐弟二人頗為不滿,百般刁難。
虞七兩世為人,雖然費盡心思讨好,卻也依舊被人厭惡。
在這災荒之年,沒有人願意拿多餘的糧食去養一個吃白飯的!
瞧着月色下姐姐蒼老的容顔,飽經風塵的面孔,虞七不由得心頭一抽。歲月是把殺豬刀,當年容顔靓麗的少女,如今不過短短三年便已經化作了一個皮膚粗糙,面容黑瘦的婦人,臉上刻滿了風霜的痕迹。
上伺候公婆,下還要去山上耕種,可以說自從姐姐加入家中,變成了孫家的奴仆,任勞任怨的驅使着。
虞七卻也不吃白飯,被孫家使喚的淋漓盡緻,挑水、劈柴、伴讀小厮,可以說孫家的所有活計,皆被姐弟二人幹了。
孫家娶回來的根本就不是媳婦,而是一個伺候全家的老媽子。
“喲,還知道回來呀,這野小子不知道跑哪裡去野了!”姐弟倆剛剛到門前,還未曾來得及推門,便見大門忽然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站在門口抱着雙臂,眸子裡滿是冷光,話語裡說不出的冷嘲熱諷。
“婆婆!”姐姐連忙喊了一聲。
“哼!”婦人冷冷一哼:“家中的水沒有了,昨日的柴也沒有劈,既然回來那便趕緊幹活去。我孫家可不養閑人,用我孫家的糧食去養你虞家的人!”
姐姐拉着虞七的手,二人低頭不語,邁過大門向後廚走去。
“站住!老娘說的話,你們沒聽到嗎?我孫家不養閑人!”婦人冷冷一笑:“幹不完活,不許吃飯!先去後院把柴劈了,把水挑滿。”
“婆婆,我家弟弟已經一天沒吃飯,實在是沒力氣幹活……”虞六娘低聲道。
“哼,不行!不幹活,就是不許吃飯!否則,連你一道逐出孫家的大門!”孫老夫人眼中露出一抹冷光。
虞七不語,虞六娘咬了咬牙:“那水缸裡的水,稍後我便去挑。那柴,我便去劈,絕不耽擱活計!”
“小飯桶!”老婦人冷冷一笑,然後轉身向庭院内走去:“這小飯桶隻能吃糠秕,那精米細面,還要留給我兒子吃!若是被我發現你再敢偷偷的給他摻葷油,便叫我兒休了你!”
虞六娘低頭不語,待到那婦人走遠,方才牽扯着虞七來到廚房,然後自鍋中端出一碗糠秕,糠秕上是蒸熟的青菜。左右趴在門口處打量一番,然後快速的向着油壇走去,偷偷的盛出一勺渾油,然後來到虞七身前,眼眶含淚抽了抽鼻子,哽咽着道:“小弟,姐姐無能……你快吃吧。下面藏着一勺精米,你快點吃,千萬莫要被婆婆發現了。”
說着話,虞六娘便拿起斧頭,瘦小的身軀向柴房走去。
看着姐姐的背影,虞七端起瓦罐,看着瓦罐中的糠秕,手指肚大小的葷油,許久不語。
糠秕,在前世連豬都不吃的東西!
可這就是姐弟倆的食物!
孫家一家人**米,姐弟倆卻是吃糠皮度日。
而這糠皮,他足足吃了三年!
“小飯桶,還不快點吃,吃完了去幹活!”孫老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說中拿着一根枝條,緩步向屋子裡走來:“我看看,那賤婢有沒有給你摻油。”
虞七呆呆的捧着那陶罐,心中諸般念頭閃爍,一股無名之火自心中起。
“好啊,那賤婢果然是好大的膽子,你這無能的小飯桶,也配吃葷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