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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三百六十九章 聚散

淩天冥劍 潇騰 11197 2023-04-12 00:16

  (恢複更新。13000字。)

  在飛劍初一和十五即将吃完那塊長尺狀斬龍台的時候,光陰悠悠,飛劍嗖嗖,就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

  裴錢、魏羨和隋右邊三人,為灰塵藥鋪購置了滿滿當當的年貨,跑了五六趟,裴錢苦苦哀求着隋右邊同行,不是沒有理由的,隻需要隋右邊站在各色店鋪附近,根本不用裴錢魏羨跟掌櫃的講價,價格自個兒就一落千丈。

  每次早出晚歸,那位老人都會在街巷拐角處的老槐樹下翻着書,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後來熟了後,就會與他們打聲招呼。最後兩趟,擔任苦力的魏羨沒跟着,隋右邊背着陳平安那隻綠竹書箱,帶着裴錢今兒返回小巷這邊,老人又打了招呼,裴錢甜甜應着,隋右邊沒有出聲。走入小巷後,裴錢笑呵呵說這位秀才舉人模樣的老書生,真是書海無涯讀書到老哩,就是歲數大了點。隋右邊扯住裴錢的耳朵,笑眯眯道老先生有沒有答應送你一份紅包厚厚的壓歲錢啊?裴錢裝傻喊疼。

  跨過門檻進了藥鋪,陳平安依舊坐在櫃台後邊,等隋右邊松開裴錢的耳朵,裴錢就開始大聲背誦她們倆于何時何地、在哪家鋪子原價為何、又以什麼價格購買何物。陳平安打着算盤,當裴錢嗓音落定,清脆悅耳的算盤珠子敲打聲也驟然停歇,陳平安朝隋右邊伸出大拇指,“僅是文案清供一項,就便宜了約莫百兩銀子。”

  裴錢幫着隋右邊掀起竹簾子,隋右邊去鋪子後邊卸下年貨。

  裴錢蹑手蹑腳返回櫃台這邊,踮起腳跟,下巴擱放在桌上,滿是邀功的笑臉。

  陳平安瞥了眼竹簾子那邊,偷偷摸摸拿出七八顆銅錢,“是你的分紅,趕緊收好,要是給她瞧見了,咱倆都吃不了兜着走。”

  裴錢小心翼翼收好這筆小家當,一溜煙跑向後邊院子,趕緊存起來,好好放在她的多寶格裡頭。

  陳平安提醒道:“記得幫忙卸貨,要善始善終。記得最後跟她說一聲辛苦了。”

  “好嘞!”裴錢大聲應承下來。

  看着晃蕩來晃蕩去的青竹簾子,陳平安會心而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月窮歲盡之日,除夕除夕,辭舊迎新。

  陳平安如何都沒有想到,會在老龍城這座灰塵藥鋪,這麼多人一起過年。

  先前幾趟購買年貨,隋右邊不情不願,後來魏羨懶得去了,反而是隋右邊起了瘾頭,拉着裴錢大殺四方,樂此不疲。

  最早是朱斂私底下跟裴錢打商量,說是隻要喊得動隋右邊出門,就贈送給她一套文房四寶和一份壓歲錢,裴錢說考慮考慮,然後就找到了陳平安。陳平安覺得隋右邊确實應該多走動走動,沾一沾市井煙火氣也好,就讓裴錢答應下來。于是隋右邊就耐不住裴錢像隻嗡嗡嗡的小蒼蠅打攪她練習劍爐立樁,隻好跟着她和魏羨出門散心。

  後來隋右邊自己拿了她和裴錢屋子角落裡的那隻綠竹書箱,拉着裴錢出去購物,陳平安就跟裴錢暗中約好,隻要隋右邊跟掌櫃老闆讨價還價一次,裴錢就能分紅一顆銅錢。

  陳平安轉頭望向藥鋪門外。

  小巷内光線瞬間陰沉下來,陰氣森森,而且那些光線仿佛帶上了重量,顯得有些沉。

  一襲綠袍從天而降,正是範峻茂。

  陳平安繞出櫃台,跨過門檻。

  範峻茂問道:“想好了?”

  陳平安點頭道:“希望能給今年收個好尾。”

  範峻茂對那尊黑煙滾滾、陰煞飄蕩的趙姓陰神提醒道:“别畫蛇添足,暗中窺探雲海上邊的動靜,到時候吃苦頭的是陳平安。”

  陰神點點頭。如果它借助藥鋪陣法,擁有了玉璞境修為,确實能夠對老龍城上方這座雲海觀察一二,隻是雲海靈氣潔且清,陰神和陣法卻是污煞之氣,兩者相沖,短兵相接,很容易引發雲海絮亂,讓煉制那件本命之物的陳平安功虧一篑,傷及大道根本。

  範峻茂伸手按住陳平安,就要騰雲駕霧去往頭頂雲海。

  陳平安突然問道:“書上記載,仙人煉丹之前,挑選了良辰吉日和山水形勝後,當天不都應該齋戒沐浴更衣,跪捧丹爐,向天地四方祈禱嗎?”

  範峻茂冷笑道:“我在雲海上,就是山主身處書院,真人坐鎮道觀,羅漢置身寺廟,我就是雲海這方小天地的聖人,祭拜誰?祭拜我自己啊?你陳平安要是願意跪地磕頭,害我再吃一劍,再跌落個境界,我倒是無所謂,境界丢了可以修補回來,讓你磕頭的機會,恐怕不多。”

  陳平安心中了然。

  看來青虎宮陸雍在那清境山,雖是老元嬰修士,可仍是不算一方聖人,無法任意調用山水氣數這份“地利”。

  被範峻茂一把拽入雲海,陳平安站定後,輕輕踩了踩腳下雲海,不會塌陷消散,與尋常泥路無異,如先前陰神出竅遠遊水神廟,能夠禦風立于碧波之上,感覺不錯。

  範峻茂一拂袖,陳平安身前憑空出現一張雲霧精華凝固而成的雪白大案,桌面光滑如鏡,祥雲飄蕩,仙氣缥缈。

  陳平安駕馭方寸物飛劍十五,咫尺物素白玉牌,懸停在這方案桌上,一件一件取出煉物五行之水所需物品,動作緩慢,除了那隻青虎宮陸雍以五十顆谷雨錢賣給陳平安的五彩-金匮竈,還有範峻茂當時以蛟龍溝元嬰老蛟金丹,換給陳平安的天材地寶,林林總總四十多樣,僅是丹砂就有十二種,用以在不同時段、不同火候的情況下,分别調劑水火、中和五行。

  陳平安的不急不緩,看得範峻茂有些煩躁,怎的如此磨磨蹭蹭。

  範峻茂啪一下,将手中一塊老龍布雨佩拍在雲案上,“你要煉化那方水字印,作為最重要的輔佐材料,水精的品秩必須跟上,不然就會拖了後腿,這塊老龍佩,是我目前能夠找到最好的水精,跟老龍城差不多的歲數,汲取了不少雲海的水運精華。你别跟我談錢,與那顆小煉老蛟金丹的藥酒一樣,是我範峻茂的押注,你要是一定要談錢,也行,這塊玉佩,就當我賤賣給你,三十顆谷雨錢!”

  陳平安微笑道:“是你一直在跟我談錢好不好。”

  範峻茂臉色古怪,破天荒有些底氣不足,道:“你真就心安理得收下這麼一塊貴重的老龍布雨佩?這可是苻家祠堂裡頭供奉千年香火的老物件,很值錢的!三十顆谷雨錢而已,還涉及到你煉化本命物的品相高低,這都不願意出?”

  陳平安瞥了她一眼,“這隻是苻家的天價賠償之一,你不過是幫着轉次手,就想要掙三十顆谷雨錢?看來你最近年關難過啊,你跌境一事,我估計不簡單是從元嬰落回金丹那麼簡單,怎麼,跟我一樣給吞劍舟差不多,傷到了根本?你範峻茂吞食雲海療傷,效果應該不太顯著,但是為了補充流失到你氣府中的雲海水精,卻很耗錢,對吧?”

  範峻茂惱火道:“陳平安你真是不傻啊。”

  陳平安最後拿出了那方水字印,輕輕放在雲案上。

  範峻茂深深看了一眼小小的私章,“你真要煉化此物?以後本命相連,你要是再拿它钤印江河水運,可就要傷及自身大道修為了。當然,如果不做此蠢事,以此印作為五行之水的本命物,開府一事,大有裨益,尋常人鑿出一口水井,至多是一方池塘,你卻有望開拓出一座小湖泊,你當下靈氣倒灌體魄、肆掠各處竅穴、侵蝕那一口純粹真氣的險峻處境,确實可以輕松解決。”

  陳平安點頭沉聲道:“就是這枚水字印了!”

  陳平安伸出手指,輕輕摩挲那枚老龍布雨佩,感覺有些熟悉,皺了皺眉頭,擡頭望向範峻茂,“這就是水精?世間水脈水運凝聚為實質的精華所在?”

  範峻茂眼神冰冷,冷笑道:“怎麼,怕我坑害你?!”

  陳平安搖搖頭,猶豫片刻,拿出埋河水神娘娘贈予的那枚玉簡,握在手心,“此物也是水精?”

  此物一出,四方雲海仿佛通靈一般,紛紛雀躍起來,好似一群稚童眼饞蜜餞糖人。

  範峻茂神色凝重起來,沒有給出答案,反而問道:“你從何而得?”

  陳平安笑道:“那就是了,好像比這塊苻家祠堂的老龍布雨佩,還要好。”

  範峻茂眼神再度炙熱起來,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聽說陳平安身懷十二境大妖金丹,她在藥鋪之前徘徊不去。

  隻是這次範峻茂很快就壓下心頭那份垂涎,強買強賣是不敢了,湊近一些,端詳着那枚被陳平安遮掩大半篆文的玉簡,晶瑩剔透,光華流轉,她過過眼瘾就好。

  陳平安不識貨,她認得,必然是大渎龍宮某條大水脈凝成的水運精華,上古遺址的僥幸存世之物。比起這塊苻家老祖曾經懸佩多年的老龍布雨佩,雲泥之别,先天靈寶,後天器物,本就是一條大鴻溝。範峻茂之所以如此眼熱,在于若是煉化了這枚玉簡,補足雲海損失,助她一步重返元嬰,猶有盈餘,然後輕松跻身上五境,所需不過三四十年光陰而已,在那之後,才需要範峻茂花費心思,去各處破碎洞天秘境尋覓機緣,故地重遊罷了,比起尋常練氣士闖蕩這些遺址的殺機四伏,天壤之别。

  陳平安問道:“我以此物作為煉化本命水字印的水精,可以吧?”

  範峻茂咬牙切齒道:“可以!可以得很!你這個家夥,真是天天踩狗屎,如此千載難逢的稀罕物件,也能給你撞見了收入囊中!知不知道這般可遇不可求的先天靈寶,恐怕在那些個尚未有聖人蹲着茅坑不拉屎的不知名洞天福地,需要一大幫金丹元嬰地仙搶個頭破皿流,說不定就會有人隕落其中,極有可能還要跟玉璞境修士争個大道一線機緣……”

  

  陳平安打斷範峻茂的“怨言”,微笑道:“各有各的緣法,我如果是在老龍城土生土長,待上一千年,也未必有機會來這座雲海站一時半刻,而你範峻茂去水神廟逛蕩一萬年,都拿不到這枚玉簡。”

  範峻茂點了點頭,“這話說得不差。廢話少說,開始煉物!”

  她深呼吸一口氣,開始腳踏罡步,雙手掐訣,四周風起雲湧,蔭庇整座老龍城的巨大雲海,在最外緣地帶,開始迅猛翻卷起來,像是一朵本已綻放的蓮花,重新變成了一朵雪白花苞,将她和陳平安以及那條雲案籠罩起來,頭頂無數條雪白光線如泉眼流淌而出的泉水,傾瀉而下,靈氣升騰,陳平安一時間呼吸困難起來,發現範峻茂眼中的促狹意味後,不動聲色地取出了那塊金色玉牌,懸佩腰間。

  玉牌銘刻篆文為“吾善養浩然氣”。

  無數雲海靈氣湧入那塊玉牌當中。

  範峻茂趕緊揮袖驅散那些故意讓陳平安感到壓抑的雲海水精,免得全部給那塊玉牌汲取殆盡,不然就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範峻茂還算厚道,身形倒掠,退出了這座雲海花苞,隻以心湖言語提醒道:“一有大麻煩,就立即停下煉化,受傷燒錢,總比丢了性命要好。身前那張雲案的高低,你可以按照心意擡升、降低。”

  陳平安盤腿坐下,雲案随之下降,最終就像一張鋪在地上白茅草席。

  需要煉制為本命物的水字印,五彩-金匮竈,出自某座大渎龍宮的水精玉簡,暫時應該用不上的那塊老龍布雨佩。

  四十多件天材地寶,其中十數種顔色各異“燒之不盡五行外,煉化愈久愈神妙”的丹砂,既有質地頑狠、至性沉滞的冥水砂,也有熠熠生輝、星光點點的北鬥砂,一種種價值連城的丹砂,分别盛放在大小不一的透明琉璃瓶内。

  陳平安坐于雲海之上,環顧四周,雖身處于雲海花苞大陣之中,視野無礙,可見三面大海之水。

  此次煉化,隻在玉簡,根本不奢望一鼓作氣,将水字印成功煉化為本命物。

  如此一來,即便煉化不成,這塊大渎龍宮醞釀而就的水精,玉簡形态崩潰消散,好歹靈氣能夠收攏,進入腰間懸佩有那塊金色玉牌,即便有些流散損耗,也是融入這座雲海,就當是回饋報答範峻茂的布陣。

  退而求其次,那塊老龍布雨佩,一樣可以作為備用水精,輔佐煉化水字印。

  陳平安練習劍爐立樁片刻,用以靜下心來,腦海中想象,竟是少年時燒瓷拉坯的場景。

  在丢入大把小暑錢後,那隻擱放在身前雲案上的五彩-金匮竈,有五彩祥雲,分别從丹鼎邊沿的五頭異獸嘴中,袅袅升起。

  陳平安輕輕提起體内那口純粹真氣,輕輕一吐,沖入五彩-金匮竈之内,是為“起火”。

  這一口綿延不絕的純粹真氣,遊若火龍,繞着丹鼎内壁開始盤旋遊曳,火光四起。

  煉物之真火,分量夠不夠,決定了能否成功丹爐點火,而更重要的精粹程度,則決定了煉化之物的最終品相有多高。

  煉化這枚碧遊宮玉簡,不涉性命根本,玉簡不用紮根竅穴,相比水字印,用不了太多天材地寶和各色丹砂。

  陳平安研習老元嬰陸雍那本煉丹秘籍已久,揣摩玉簡所載“直指大道”的仙訣内容,更是日複一日,兩者都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分别是青虎宮宮主和買埋河神娘娘的精妙心得,尤其是後者,是水神娘娘畢生心皿所在,陳平安隻需要按部就班、步步為營即可,何時重新添加一口純粹真氣如柴火,何時灑入某隻琉璃瓶内丹砂是幾兩,何時默誦祈雨碑文蘊含着的大道真訣,牽引丹爐氣象,增添火候,在丹鼎上方降下一場甘霖,與爐内竄起的一顆顆搖曳火苗,水火交融,皆有章法可循。

  所以陳平安除了略顯疲憊,大緻上還是氣定神閑。

  範峻茂坐在雲海大陣之外,默默念叨着多加一兩丹砂、趕緊忘記煉化那塊火山熔石、一口純粹真氣不濟晚些吐入丹爐……

  隻可惜陳平安每一個動作,有條不紊,甚至靜待火候的時候閉目養神,呼吸吐納都極有規矩,沒有在任何細節上出現緻命漏洞,大大小小的瑕疵或多或少會有,可是這點細微損耗,對于那塊大渎龍宮鎮水之寶的水精流溢出爐,變成雲海養料,實在是九牛一毛而已,範峻茂很是失望。

  第一次煉化品秩這麼高的先天靈寶,你陳平安就不能心顫幾回、手抖個幾次?

  就當是稍稍貢獻一點水精給雲海,作為補償和報答她範峻茂的守關,不過分吧?

  到最後,有些絕望的範峻茂倒頭大睡,再也不看那座丹爐,反正順風順水,她算是沒啥希望狠賺一筆了。

  與範峻茂所料不差,從人間一更鑼鼓時分,到第二天天亮時分。

  陳平安已經将那枚玉簡煉制得八九不離十,隻是特殊之處,在于那枚玉簡上的文字,留了下來。

  應該是玉簡原先主人以相同煉物之法,煉制在了這枚玉簡之上,并且文字本身蘊含大道真意,便又極其罕見地留存下來,失去了承載器物後,自身通靈,不願就此消散天地間,世間萬物,一經開竅,皆向生懼死,可大道之下,生死有循環,雙方相悖,而練氣士的修行證道,就成了逆天而行,一心修出不朽之身,抵禦光陰流水的沖刷。

  一篇煉物口訣的文字,孕育出自身靈性。

  又是一樁稀罕事。

  範峻茂起身凝視着那些碧綠小精靈似的文字,一千多個,在五彩-金匮竈中起起伏伏,飛旋不定。

  範峻茂猶豫了一下,“我勸你最好找個法子,收起這篇口訣文字,以後修行路上,尋見了某位得意弟子,将這些文字烙印在神魂之中,就可以直接傳道。山上那些宗字頭仙家,所謂親傳嫡傳,大多是這個路數,所以香火傳承得相對簡單輕松。在傳道之前,它們在你氣府之内,又可以錘煉、溫養你的神魂竅穴,是天底下屈指可數的‘食補’神魂之法,沒有任何後遺症,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陳平安猶豫不決,不知如何下手。

  範峻茂笑道:“這我可幫不了你,這類蘊含道意靈性的文字,不是你有神通有法寶,想抓捕就能心想事成的,一個不留神,被它們感覺到道心不合,它們就會瞬間崩碎,便是仙人境都挽留不住。”

  陳平安心生起了一個念頭,務必要留下這些文字,先珍藏起來,回頭仍是要交還給碧遊府埋河水神娘娘,這份小小的道統,雖是他無意間煉化發掘出來,但是歸根結底,還應當在在水神廟爐内點燃這一炷香火,再由她傳承下去。

  此念一起。

  那些原本猶豫不定的鮮活文字,竟是幻化成一位位米粒大小的碧綠衣裳小人兒,對着陳平安俯首而拜,無比感恩戴德。

  然後它們彙聚成一條溪澗,迅猛湧入陳平安想要作為擱放水字印的某座氣府之内。

  範峻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後仰倒去,喃喃道:“沒天理了,這也行啊。”

  而那那枚徹底煉化成功的老龍宮玉簡,則被個子稍高的一群碧綠衣裳小人兒,給它們扛着一同掠入了陳平安氣府之中,不但如此,當玉簡懸停在那座新開辟出來的“府邸”後,這些小人兒大概是為了報答陳平安,開始在“丹室”内各自分工,有綠衣小人兒去了氣府大門口,開始繪畫兩尊門神,有更多的綠裙小人兒,在“家徒四壁”的府邸内描繪出一條大渎之水,小小府邸,氣象萬千……

  這一幕,範峻茂看得瞪大眼睛,她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驟然提高嗓門,伸手指着那個開始一件件收拾家當的年輕人,“陳平安,你其實是雨師轉世?!對不對?!”

  陳平安一邊将各類天材地寶駕馭回咫尺物,分門别類,一絲不苟,一邊擡頭笑着打趣道:“範峻茂,你這馬屁……拍得有些清新脫俗了。”

  範峻茂收起了雲海大陣,縮地成寸,來到陳平安身邊,“看着不像是雨師啊,隻說器格,比那個娘娘腔差遠了,那你是如何能夠讓那些水運一脈道統小人兒,心甘情願臣服于你?”

  陳平安不理睬神神道道的範峻茂,收好了所有物件,站起身,笑問道:“我怎麼回去?”

  範峻茂打了個響指,陳平安腳下雲海緩緩流散開來,出現了一架雲梯,直達老龍城灰塵藥鋪,不過雲梯四周有一陣陣琉璃光彩閃爍不定,陳平安知道這是兩座天地光陰流水激蕩煥發出來的獨有光芒,所以這麼順着這架雲海樓梯走下去,老龍城除非是上五境修士,否則依舊是看不到他的身影。

  陳平安跟範峻茂道了一聲謝,獨自一人順着那架雲梯,緩緩拾級而下。

  “下山”途中,順便俯瞰浏覽着老龍城的壯麗風光。

  陳平安想着這一幕,可以刻在竹簡上,以後說與她聽。

  ————

  大年三十的清晨時分,老龍城内普通老百姓人家的喜慶,并未受到大族門第某些凝滞氛圍的影響。

  苻家早已撤去城禁,大街小巷,熱鬧非凡。

  灰塵藥鋪這邊,陳平安雙腳落在小巷的瞬間,雲梯就已消逝。

  趙姓陰神如釋重負,問道:“本命物煉成了?”

  陳平安搖頭笑道:“隻煉了一件水精物件,不過下次煉本命物,成功的可能性大了許多。”

  陰神點頭道:“很不錯了。”

  陳平安回到藥鋪櫃台那邊,金色玉牌昨夜早已收起,不然懸佩在腰間,就意味着雲海水運會被蠶食,範峻茂一定會跟他拼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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