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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六百五十三章 誰可奉饒天下先

淩天冥劍 潇騰 6408 2023-04-12 00:16

  李寶瓶牽馬而行,尋訪之人,是同鄉長輩,是她爺爺的棋友,一個自稱打遍福祿街棋道無敵手,一個号稱桃葉巷第一高手,雙方對弈,每次都很鄭重其事,好像賭上了各自街巷的名聲,不過李寶瓶不愛下棋,兩位長輩下棋功夫高不高,不好說,倒是悔棋的借口理由,每次都換花樣,與齊先生沒法比。

  當年老人家的祖宅就在桃葉巷的尾巴上,離着福祿街不遠,當然對于那時候的紅棉襖小姑娘來說,小鎮就沒有遠的地方,去神仙墳找蟋蟀、紡織娘,去老瓷山吭哧吭哧撿碎片,去龍尾溪抓魚蝦、螃蟹,去某家某戶大門看那高高挂的鏡子,去騎龍巷跳台階,遠遠就能聞着桃花糕的香味,聽哪家突然有了一窩燕子叽叽喳喳得特别大聲。

  李寶瓶小時候的每一個明天,都好像有做不完的好玩事情,每天的行程,都滿滿當當,所以需要小姑娘一直跑得飛快,車轱辘轉動似的不停歇,仿佛跑得太快,一下子把童年歲月落在了身後,人長大了,童年就會留在原地,偶爾回頭望去,愈行愈遠,模糊不真切。

  茅屋那邊走出一位高冠博帶的清癯老人,大笑着喊了聲瓶妮子,趕緊開了柴門,老人滿臉欣慰。

  好像幾個眨眼功夫,小寶瓶就長這麼大了啊,真是女大十八變,而且娴靜了許多。

  這還是那個喜歡跳牆崴腳、不知道是她抓了螃蟹回家、還是螃蟹抓了她順便搬家的活潑小姑娘嗎?

  不過即便如此,老人依舊由衷喜歡這個晚輩,有些孩子,總是長輩緣特别好,福祿街的小寶瓶,還有那個曾經擔任齊先生書童的趙繇,其實都是這類孩子。

  李寶瓶牽馬快步走到了門口,鞠躬行禮,直腰後笑道:“魏爺爺。”

  老人姓魏名本源,是昔年小鎮四族十姓之一的魏氏老家主,骊珠洞天破碎下墜之前,與外邊有過書信往來,當時的送信人,就是個眼神清澈的草鞋少年,魏本源雖然隻見過一面,但是記憶深刻,果不其然,那陋巷少年長大後,這還沒到二十年,如今已經闖下偌大一份家業,還成了寶瓶丫頭的小師叔,緣分一物,妙不可言。

  魏本源見着了李寶瓶後,笑容就沒少,道:“不用拴馬,随便放了便是。”

  李寶瓶便放了缰繩,輕輕一拍馬背,那頭神異駿馬去了溪澗那邊飲水。

  李寶瓶問道:“桃芽姐姐呢?”

  魏本源說道:“不湊巧,前些年去狐國裡邊曆練,得了一樁小福緣,需要磨砺道心,真要成了觀海境練氣士,回頭讓她陪你一起遊曆山水。”

  李寶瓶沒說什麼客氣話,當然是不太願意與桃葉姐姐一起走江湖,親近桃芽姐姐,又不需要非要朝夕相處。

  當好人,不是當老好人,次次點頭說好,事事不去拒絕,其實很難當個照顧好自己、又能照顧好他人的好人。

  而且從小到大,李寶瓶就不太喜歡被拘束,不然當年去學塾念書,她就不會是最晚上學、最早離開的一個了。

  可這同樣不妨礙李寶瓶對齊先生的敬重。

  兩人一起走入院子,有經得起雨淋日曬的石桌石凳,自然是仙家材質,老人打開方寸物,開始煮茶。茶具多瓷器,色澤明亮,哪怕不懂行的,也會見之心喜,都是魏家當年在小鎮通過窯務督造衙門關系,截下的一些禦用“次品”,所謂瑕疵,其實也就是某位真正管事官員的一句話而已,挑點小錯,還不容易,督造官大人再随便點個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與大族大姓的老家主們,白拿一份人情,何樂不為。

  魏本源與李寶瓶那個元嬰境界的爺爺一樣,都是早年小鎮極為稀少的修道之人,不過李寶瓶爺爺偏符箓一道,造詣極高,隻是不知為何,婉拒了宋氏先帝的招徕,沒有成為大骊朝廷供奉。魏本源則擅長煉丹,早早就離開了家鄉,魏氏除了祖宅留在小鎮閑置着,魏氏子弟也都去往各地開枝散葉,魏家風水不錯,子孫品性、資質都還不錯,讀書種子,修道胚子,都有。

  魏本源自己則揀選了清風城郊外的這處風水寶地,桃林與溪水皆有講究,适宜鑄造丹爐,魏本源希望能夠打破金丹瓶頸,這處世外桃源,是魏本源與清風城許氏以地換地,當年大骊先帝厚待小鎮大姓,可以用極低價格購買西邊的仙家山頭,魏本源卻嫌在那邊修行,太吵鬧,不清淨,難免給人局促之感,就從許氏手上換來了這塊珍藏千年的祖業福田,不過魏本源沒答應成為許氏供奉,許氏婦人糾纏了幾次,家主許渾都親自跑了一趟,魏本源始終沒松口。

  魏本源有些憂心,李寶瓶那匹馬,還有腰間那把刀鞘雪白的佩刀,都太紮眼了。

  老人忍不住問道:“這次一個人遊曆,有沒有意外?”

  不等小寶瓶答話,老人就氣呼呼道:“他李老兒也真敢放這麼大一個心?臭棋簍子棋術差,肚子裡半桶墨汁瞎晃蕩,這都算了,如今腦子也老糊塗啦?”

  李寶瓶笑道:“魏爺爺,我如今年紀不小了。”

  魏本源說道:“我不管李老兒怎麼個章法,如果有人欺負你,與魏爺爺說,魏爺爺境界不高,但是亂七八糟的香火情一大堆,不用白不用,好些都是留給子孫都接不住的,總不能一起帶進棺材……”

  李寶瓶搖頭道:“魏爺爺,真不用,這一路沒什麼結仇結怨的。”

  魏本源打趣道:“色胚子都瞎了眼?一個個瞧不見我們瓶妮子出落得如此好看?”

  李寶瓶無奈道:“魏爺爺,勞煩拿出一點長輩風範。”

  魏本源笑道:“我那孫子,真瞧不上?”

  李寶瓶搖搖頭。

  魏本源突然大笑起來,“我家瓶妮子瞧得上那小子才怪了。”

  老人其實在自家子孫那邊,雖然從來不是那種闆着臉、端架子的嚴厲長輩,卻也不會這般笑聲不斷。

  老人愣了一下,聽到了李寶瓶的心聲,老人點點頭,以心聲回答,示意此地無礙,并無清風城許氏的眼線,那座桃園,本身就是一座護山大陣,尋常元嬰造訪,都未必能夠悄無聲息,即便許渾不是尋常元嬰,但是那位許氏家主體魄蠻橫,精通攻伐術法,又有瘊子甲傍身,隻以搏殺著稱于一洲,所以茅屋這邊,不用擔心有人運轉掌觀山河神通。

  李寶瓶這才取出兩張青色符箓,交給老人,解釋道:“這是我哥從北俱蘆洲寄來的,信上沒多說,隻說了兩張符箓的名字,一張是結丹符,一張是泥丸符,本來應該是我爺爺親自送過來,剛好我要出門遠遊,爺爺就讓我帶在了身邊。”

  魏本源接過了符箓,聽到了符箓名稱之後,就放在了桌上,搖頭道:“瓶妮子,你雖然也是修行人了,但是你可能還不太清楚,這兩張符的價值連城,我不能收,收下之後,注定這輩子無以回報,修行事,境界高是天大好事,可讓我做人别扭,兩相權衡,仍是舍了境界留本心。”

  魏本源微笑道:“是我自己鬧别扭,你大哥的好心好意,我還是很領情的,不愧是我打小就教棋的希聖,真不是故意客氣,魏爺爺是怎麼樣的人,瓶妮子你還不清楚?”

  桌上那兩張青色材質的道門符箓,結丹符,符膽如小小宅門福地,金光流溢,霞光滿室。

  那張泥丸符,繪有蓮花符箓圖案,好似一處法脈道場的寶座高台,四周紫氣萦繞,氣象極大。

  李寶瓶好像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了,笑道:“我哥說了,要是不收下兩張符箓,讓我以後就再不來找魏爺爺,我聽我哥的。”

  魏本源擺了擺手。

  大道修行,尤其涉及根本,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沒這麼兒戲的。

  李寶瓶說道:“我真聽我哥的。”

  魏本源皺眉問道:“希聖一個人在别洲闖蕩,肯定不會輕松,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大的福緣,為何要送出手?”

  魏本源舍不得罵遠遊北俱蘆洲的李希聖和近在眼前的李寶瓶,都是最好的晚輩了,哪裡舍得說句重話,所以老人就又開始大罵李老兒,“老糊塗,真是老糊塗!漿糊腦袋,難怪棋術那麼臭,棋品那麼差!”

  李寶瓶說道:“魏爺爺,我哥做事情,有分寸的。”

  魏本源想了想,“我先收下,以後除非希聖與我說清楚,不然就當是魏爺爺替他暫且保管了。”

  李寶瓶笑道:“這個我就管不着了。”

  魏本源提醒道:“清風城是魚龍混雜之地,你若是接下來還要去狐國那邊遊曆,魏爺爺實在不放心。聰明人有壞水,當然要仔細提防,可是那些又蠢又壞的山上人,其實才是最惹人煩的,見利忘義,見色起意,發家立業全靠一個賭字,烏煙瘴氣,世道一團糟。”

  李寶瓶點頭道:“好的,就讓魏爺爺護送一程。不然我也怕去狐國找了桃芽姐姐,會因為自己惹來是非。”

  魏本源苦笑道:“給你這麼一說,魏爺爺倒像是在耍小心機了。”

  桃芽那丫頭,雖是魏氏婢女,魏本源卻一直視為自家晚輩,李寶瓶更是不是親孫女勝似生孫女。

  李寶瓶笑着沒說話。

  自己爺爺曾經說過一番很奇怪的言語,那位魏老弟之所以一直無法破開金丹瓶頸,不是資質不夠,而是在于心腸太軟,心太好。一位修道之人,太過銳意進取、力求大道争先,未必妥當,可半點也無,就更不妥當了。

  魏本源問道:“陪我下盤棋?”

  下棋,垂釣,鏡花水月,被譽為山上三大樂事,修行閑餘,最能消磨光陰,

  李寶瓶婉拒道:“魏爺爺,你是知道的,我打小就不愛下棋,那會兒看你們下棋,已經是我最大的耐心了。”

  魏本源皺了皺眉頭,站起身,擡頭望向青山之巅,冷笑道:“鬼鬼祟祟,就這麼見不得人?!”

  若是李寶瓶沒來,魏本源興許會與那位不速之客,好脾氣言語。

  山巅那邊,站着一位雲霧缭繞遮掩身影的修道之人。

  那人俯瞰山坳茅屋,微笑道:“丹竈初開火,仙桃正落花。煉丹手法不高,挑地方,倒是一把好手。許氏待你不薄,可惜你自己找死,連個挂名供奉都不樂意當,這人啊,”

  他故意被魏本源發現蹤迹後,光明正大現身,顯得好整以暇,不急不躁。

  自然不是仗着境界,一味托大。

  而是在山坳陣法之外,他也精心布置了一道圍困整座山坳的陣法。

  破解魏本源的山水陣法,需要抽絲剝繭,先找到破綻,然後一錘定音,以蠻力破陣,隻是一旦開始破陣,藏藏掖掖就沒了意義。

  魏本源袖中掐訣,山風水霧凝聚成朵朵白雲,試圖以此遮掩那人的視線。

  不曾想那位以寶瓶洲雅言開口說話的練氣士,似乎道法極為高深,視線所及,與山坳陣法銜接的白雲,竟然自行散去。

  魏本源環顧四周,這厮好手段,溪澗之水已經泛起了陣陣幽綠瑩光,分明是有法寶隐匿其中。

  那些瑩光很快就蔓延上岸,如蟻群鋪散開來。

  煉丹最講究一個水火交融,魏本源之所以選擇此地築爐煉丹,這條先天水運陰沉的溪水,至關重要,魏本源毫不猶豫,默念口訣,竟是想要以鳌魚翻背之法,直接将那條溪澗的山根水運一并打碎,拼了煉丹不成,也要打斷對方法寶對山水陣法的滲透。

  那人根本無所謂魏本源的那點拙劣手段,自身的看家法寶、獨門秘術,豈是一個連陣師都不算的金丹可以破解。

  隻是略作思量,擔心魏本源是要折騰出一些動靜,好與清風城尋求救援,他便默誦口訣,那些上了岸的幽幽瑩光,立即遁地,魏本源的那道“翻山”術法,竟是無法撼動溪澗分毫,那人笑道:“術法極好,可惜被你用得稀爛,拿下了你,定要拘押魂魄,拷問一番,又是意外之喜,果然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那人視線偏移,此人望向李寶瓶,說道:“小姑娘的家底,真是豐厚得吓人了,害我早先都沒敢動手,隻得跟了你一路,順便幫你打殺了兩撥山澤野修,如何謝我的救命之恩?若是你願意以身相許,以後當我的貼身丫鬟,如此人财兩得,我是不介意的。一枚養劍葫,那把祥符刀,外加兩張意外之喜的符箓,我都要了,饒你不死。”

  李寶瓶拍了拍腰間小巧酒葫蘆,“來搶便是,恁多廢話。”

  那人嗤笑道:“一個不善攻伐的破爛金丹,隻會燒些丹藥,四處結交人情,事到臨頭,可護不住你這小丫頭片子。”

  魏本源心中驚駭。

  一來是他隻覺得寶瓶丫頭的那把狹刀,才是件山上法寶,根本不曾看破那銀色酒葫蘆的障眼法,反觀那山巅修士,卻十分了然,并且一口道破狹刀名稱,跟了李寶瓶一路,顯然是把握極大,才會現身,對方境界最少也該是金丹瓶頸,萬一是那蛟龍蟄伏無數年的元嬰老神仙,更是棘手萬分。

  魏本源後悔不已,若是答應清風城許氏成為供奉,有那勾連城池陣法的傳訊手段,能夠喊來許渾助陣,興許對方還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不曾想此處隔絕外界窺探的山水陣法,反而成了畫地為牢。

  魏本源深呼吸一口氣,穩住道心,讓自己盡量語氣平靜,以心聲與李寶瓶說道:“瓶丫頭,莫怕,魏爺爺肯定護着你離開,打爛了丹爐,聲勢極大,清風城那邊肯定會有所察覺,你離開桃園之後,切莫回頭,隻管去清風城,魏爺爺打架本事不大,憑借天時地利,護着性命絕對不難。”

  那人搖頭道:“我看很難啊。金丹瓶頸都這麼難破開,活着意思不大。”

  魏本源頓時如墜冰窟,定然是那修為深厚的元嬰境了。

  大骊鐵騎踏破一洲山河,處處支離破碎,這就導緻了許多隐匿身形的山澤野修,開始紛紛離山入世,渾水摸魚,大有人在。

  李寶瓶說道:“魏爺爺,早知道就将符箓寄給你了。”

  魏本源氣笑道:“說什麼混話!”

  李寶瓶沒有解釋什麼,心湖漣漪,一樣會聽了去,有些事情,就先不聊。

  那修士視線更多還是停留在李寶瓶的那把狹刀之上。

  人間美色,相較于長生大道,小如芥子,不值一提。

  那把狹刀,他剛好認識,名為祥符,是遠古蜀國地界神水國的壓勝之物,是當之無愧的國之至寶,能夠鎮壓和聚攏武運,這種法寶,已經可以被劃入“山河至寶”的範疇,雖是法寶品秩,可其實完全是一件半仙兵了。

  那枚養劍葫,隻看出品秩極高,品相到底怎麼個好法,暫時不好說。

  反正得手之後,小心起見,幹脆遠遊别洲就是了,反正如今的寶瓶洲,也不像是個适宜野修快活的地盤了。

  李寶瓶輕聲說道:“魏爺爺,等下如果打起架來,我可賠不起這塊修道之地,沒事,回頭讓我哥賠你。”

  魏本源苦笑不已,現在是說這事兒的時候嗎?

  山巅那位修士,已經找到了完全破陣之法,依舊小心掂量一番,覺得所有意外都被算計在内。

  譜牒仙師,下山曆練,都喜好先拜山頭,既然這個小丫頭的靠山、背景,就是魏本源之流,連成為清風城許渾座上賓的資格都沒有,就很穩妥了。

  實在是由不得一位堂堂元嬰野修不小心謹慎。

  山澤野修境界再高,命隻有一條。

  那些躺在祖師堂功德簿上享福的譜牒仙師,哪怕境界再低,都等于有兩條!

  那就果斷出手。

  此人身形蓦然飄渺不定,大如山峰,竟是一尊宛如古老山君的法相,不但如此,金身法相,雙臂纏繞青色的蛟龍之屬,手持大戟,法相周身之山水靈氣,無比紊亂,這尊同時兼具山水氣象的巨大“神靈”,從山頂那邊落向溪畔茅屋,有山嶽壓頂之勢。

  半空中,金身法相大笑道:“小丫頭片子,好大的口氣,你哥?若說是搬出自家老祖來吓唬人,我倒信你一絲一毫!怎的,你哥是那真武山馬苦玄,還是風雷園黃河大劍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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