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已到。
渾濁漆黑的洪水不斷沖刷着兩側峽谷的峭壁,鬼域那整整比天南洲高出小半截的大陸上,似有數不清的黑影在竄動。
它們仿佛心有所感,一雙雙赤紅的獸瞳張開,像是事先說好了一樣,透露着點點嗜皿的兇光。
一上午未曾露面的灼熱高陽,終于在此時,朝着剛剛集結完畢的衆修士展露出了它的璀璨。
隻見一抹亮金色的光輝從對岸的天穹直射在了天南洲峭壁的邊緣,滾滾黑潮仿佛有所感知,愈發洶湧了起來。
一座近乎半透明的金色橋梁無聲無息地顯現在半空,那些黑潮水像是懼怕它的存在一般,盡管上下隔了近百丈遠,還是十分整齊地順着金橋的紋路朝兩側分開了浪花。
人族修飾着這邊整體都緊張了起來,不過片刻,那座金色橋梁便對接上了天南洲的大路,橋身的形态也漸漸趨于穩定,不再那麼虛無缥缈。
位列衆多宗門之前的天淵宗前,帶隊長老之一的文翰長老見了這一幕後,微是一蹙眉,壓低了嗓子,對身旁的一名弟子說道:
“可有曾見類似許守靖的人物出現?”
被問及的弟子微是一愣,立刻低頭作揖行禮:
“啟禀長老,目前為止未曾見到許守靖的身影。”
文翰長老聞言一時沉默,斟酌了些許時候,沉聲道:
“宗主有令,如果見到有類似許守靖的影子,務必把他‘請’回宗門做客。無論是進入天宮遺址前、還是進入天宮遺址後,都注意着點,你們這次的主要任務可不隻是探索天宮,勿要主次不分。”
“是。”
那名弟子不敢怠慢,再次拱手行了一禮後,後撤了兩步,旋即混進了天淵宗的弟子之中,向同樣帶有‘額外任務’的師兄弟,傳達長老的吩咐。
早在此次派人天宮遺址的時候,荼禦仙尊雖然忙于應對九洲各個名門望族自顧不暇,但他還是抽時間把從許守靖手裡‘讨要’來的神淨罰天仔細研究了一番。
這不研究不要緊,一研究簡直吓了一大跳。
荼禦仙尊自認見過的絕世仙器不在少數,天淵宗也收藏了不少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神兵。
但像是神淨罰天這般,連弦月境靈力都能瞬間消除的仙器,他可謂是聞所未聞。
乍一看限制很多,拿到手裡簡直是自損戰力的武器。
可對于初見者來說,這根本是無法應對的暗殺手段。
尤其是看似不顯山不現水的修士拿到手裡,不知不覺的接近到你身邊,在做出反應之前捅出那麼一槍……
荼禦仙尊簡直不敢想,換作是他,即使能因為神識的通感反應過來,但也少不了吃一個大虧。
在震驚于神淨罰天毫不仙學的神通之餘,荼禦仙尊心底也升起了一個疑惑。
這等連他堂堂弦月境老祖都為之震撼的仙器,有哪個宗門舍得讓自家弟子帶出去浪?而且還浪到别人手裡去了?
扪心自問,如果這件仙器是自己宗門的東西,即便會借給宗門大師兄拿去用,但也絕對不會允許、哪怕多一刻的時間留在他人之手。
思考到這裡,荼禦仙尊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距離他跟許守靖的約定已經将近一個月了,失去了這等仙器,換做是任何人,哪怕會被宗門重罰,也應該快馬加鞭飛回師門尋求長輩幫助才是。
然而這一個月來,天淵宗周圍卻沒有半點許守靖來過的消息,什麼動靜都沒有。
算算時間,哪怕那個所謂的‘龍玉門’在距離天南洲最遠的南溟洲,飛渡浮舟馬力全開之下,也足以跑一個來回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許守靖沒有找他的長輩上門讨要仙器?
荼禦仙尊覺得,隻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那個所謂的‘龍玉門’根本不存在,隻是許守靖與蘇浣清臨時杜撰出來,用來诓騙他的托辭;要麼,是龍玉門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角色,不敢正面與他天淵宗叫闆。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許守靖目前沒有回師門的可能性都很高。
這點換做是誰都能想到,他許守靖會特地不辭萬裡參加一個其他洲際仙道祭典,難道隻為了打出名聲?
誰會幹這麼吃力不讨好的事?
許守靖會參加東皇城的宗門大比,隻可能是為了搶奪探索天宮遺址的名額。
而如今宗門大比已經舉辦失敗,許守靖會再次出現在虹熄府的可能性自然很高。
這回天淵宗派遣的弟子足足有五十餘人,甚至有兩名重霄境長老護駕,這根本不是僅為了探索一個遺迹會出動的人員規模。
仔細想想,派遣這些弟子,如果是為了抓住某個‘雖然是龍門境,卻強的離譜’的家夥,那就合理很多了。
荼禦仙尊下達的指令隻有兩個:如果許守靖在衆目睽睽之下現身,礙于他跟長河蘇氏暧昧不清的關系,不要傷他,把他‘請’回來。
可如果許守靖是在暗處現身,比如在天宮遺迹之内……亦或者在寥無人煙的地方。
——那就讓他六道隕滅,不入輪回。
其實如果單單隻是長河蘇氏,對天淵宗的威脅并不大。
說到底,比起蘇都以及圍繞在蘇都附近的三河大陣,更讓荼禦仙尊忌憚的還是蘇燼本人。
早些年天淵宗還未登頂天南洲時,蘇燼在整個九洲的名聲便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年紀輕輕踏入弦月之境,更是在無人指導引路的情況下,獨自修煉到下弦的殘月期。
雖然吹得有點過了,據說蘇燼還對軒陽才能修成的‘本我領域’有了初步的領悟。
放眼望去,整個天南洲唯一能讓荼禦仙尊忌憚的也隻有蘇燼一人。
盡管他早早的就因傷從仙道台面隐退,但荼禦仙尊仍然不敢随意的打長河蘇氏的主意。
之前他支持皇甫燕去蘇都聯姻,也正是因為長河蘇氏确實有底蘊在。
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蘇燼,以荼禦仙尊的作風,是不可能任由這麼一個底蘊雄厚的隐世大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發展的。
種種原因堆積之下,礙于長河蘇氏、或者說蘇燼本人的緣故,荼禦仙尊暫時不想那麼明顯地對許守靖下手。
言歸正傳,在金色靈橋虛幻的形體逐漸顯形之後,文翰長老與另一位同樣帶隊來的成業長老對視了一眼,旋即朝身後的衆弟子下令:
“時候不早了,啟程吧。”
話音落下,包括天淵宗在内,各個宗門的弟子分出了一部分來到懸崖邊緣。
像往年一樣,他們各自掏出了繩索樣式的法器,兩人為一個單位,架構在靈橋的附近。
靈橋非摒棄雜念者無法立足于其上,這是衆所周知的一件事。
但誰也不能保證,在滾滾黑潮腐蝕意識的情況下,每一個弟子都能始終保持六根清淨。
尤其是那些年少輕狂、意氣風發,基本沒怎麼見過大世面的年輕弟子。
在黑潮腐蝕之下,心中之道難免會有些不太堅定,繼而心魔橫生,失足從靈橋上摔下去。
有了往年的經驗,各大宗門協商之後,每次都派一部分的弟子在懸崖邊接應。
如果看到誰快掉下去了,接應的弟子立刻用繩索法器把他拉回岸邊,以免摔下黑潮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