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晖貼着天邊,紅霞宛如宣紙沾染的紅墨,浸染了一片無際雲海,一艘巨大的浮舟,翺翔于雲層之間。
雲海之下,是一座連綿不絕的宏偉山脈,貫穿峽谷的大江奔流不息,盡頭似乎是一座城門緊閉得到巍峨都城。
許守靖站在甲闆上,抱臂趴在船沿,那雙清泉般的桃花眼不知為何紅腫了一圈,導緻即便他的視力不錯,在往下看風景的時候,也隻能看到大概輪廓。
不知道過了多久,甲闆上傳出一道若有若無的歎息。
并非是風景不好看,不如說他壓根就沒有看。
要說導緻許守靖唉聲歎氣的原因,那還要追溯到今天早上,他動身離開龍玉門的時候……
……
……
清晨,微風拂過巨大的頑石,坐在白石階梯上的一青一紅,有一句沒一句的在聊着些瑣事。
荊銘手中抓着一把瓜子,一邊磕着,無所事事地望着陡峭的階梯,出聲道:
“哎你說,好好的,少主怎麼又要跑去京城?你沒看昨晚門主臉都黑成什麼樣了。”
話音落下好半晌,也沒等來回應,荊銘略顯疑惑的偏過頭,發現孟轶果然完全沒聽自己的話,而是專心緻志的在把玩手裡的一件精緻的部件,看樣子是個巴掌大的浮舟模型。
“這什麼東西?”荊銘出聲問着,有些好奇的伸手摸去。
啪——
孟轶眼疾手快,拿着浮舟模型往身後一藏,順手就給他那隻手來了一巴掌:
“别碰!”
荊銘一時吃痛,痛呼出聲,揉了揉發紅的手背,對着孟轶一陣瞪眼:
“你至于嗎?我就是想看看而已。”
孟轶眼神十分警惕,小心翼翼的把浮舟模型捧在手上,看着還在埋怨自己的荊銘,沒好氣道:
“這東西是天谕商行發售的最新款,九洲獨此一家……我警告你不要動手動腳,弄壞了你可賠不起!”
荊銘微愣了下,盯着那小巧精緻模型的眼神更加好奇了:
“就這玩意……有你說的那麼貴嗎?”
聽到荊銘的話,孟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自得:
“這你就不懂了吧。知道為什麼飛渡浮舟這麼好用的飛行法器,到現在除了宗門公用外,很少有人為了私用而買嗎?”
荊銘想了下:“因為用不上吧,需要飛渡浮舟基本上都是大規模的人員移動,人不多的話直接禦劍就行了。”
“禦劍那麼累的事情,我是沒感覺比飛渡浮舟方便。”孟轶一臉鄙夷,又舉了舉手中的模型:
“其實是因為不好攜帶。我輩修士曆練時,會遇到的突發情況有很多,要是每次移動都必須先去停船地點,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浪費的這點時間導緻機緣喪失。
就算想要用瓊玉閣裝着,可飛渡浮舟的體積又太大,即便裝得下,單是那麼大空間,其瓊玉本身已經是天價,更不用說再加上飛渡浮舟了。根本劃不來。”
說到這,他頓了下,像是為了凸顯手中模型一般,小心翼翼地舉到了面前:
“而這款可以用靈力控制大小變化的飛渡浮舟,簡直完美的解決了一切問題!不用的時候縮小往瓊玉閣裡一塞,用的時候放出來,設置好目的地甚至可以在上面睡覺,有了它,就不用再忍受禦劍跑長途的那種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了!”
孟轶說着,忽然發現荊銘眼神怪異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問道:
“你幹嘛這麼看着我?”
荊銘古怪地打量了他片刻,出聲道:
“天谕商行……是那個雲敖洲的一個隻有百年曆史的新興家族創辦的?家中老祖姓虞來着,四年前的九洲仙盟大會我遠遠地看到過一次……我記得他們家東西除了貴也沒别的了,你哪兒那麼多錢?”
“當然是上回坑少主的啊。”孟轶呵呵一笑,想了下,接着道:“雲敖洲跟玉涼洲物價差距本來就挺大的,說實話,這回要不是購船前百名直接打對折,外加我排了一晚上的隊,還真不一定買得到。”
荊銘瞪大了眼睛:“我說前天晚上大家都在幹活,就你不知道去哪兒了,合着那天你剛放完火,就跑去排隊了!”
“你不要亂講,那怎麼能是我放的火!”
兩人聊得正火熱,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個黑袍公子,早在他們背後已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起太早的緣故,他還頗為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聽到孟轶一臉坦然說出“當然是坑少主”這種讓人氣抖冷的話,黑袍公子嘴角抽搐了下,悄聲無息的走到兩人身後,順手就把那艘精緻的模型浮舟給拿到了手裡。
“!”孟轶身體一晃,發現寶貝浮舟被拿,慌忙起身想要搶回來,然後在教訓一下這個“奪舟賊”,可當然看清來人面貌時,渾身止不住的一顫。
“少……少主,你怎麼來了?”
許守靖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把浮舟模型拿在手裡仔細觀察了下,擡頭瞥了孟轶一眼:
“這玩意是你上次坑我得來的錢買的?”
孟轶吞了口口水,默默點了點頭。
許守靖毫無感情波動地“哈哈”一笑,五指微捏,浮舟模型被一道白光籠罩,頃刻間,化為了光之粒子融入到腰間的瓊玉閣之中。
“我剛好沒飛行法器,借我用用。”
孟轶頓時哭喪着臉——少主找他借的那幾張特制靈符,到現在都沒還呢……
許守靖畢竟也不是魔鬼,也沒有狠心到就這麼強搶的地步,他略想了下,走之前還擺了擺手:
“下次一定還你。”
“……”
荊銘在一旁幸災樂禍,讓你嘚瑟,不給我看?現在沒了吧?
——
許守靖“沒收了”飛渡浮舟限量版後,心情并沒有因為得到這麼個新奇的玩意而感到愉悅,反倒是因為即将離開龍玉門,滿心都是憂愁。
倒不是因為孝子離鄉之類文绉绉的原因,而是因為昨晚在他說出這個決定後,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她再次炸了,甚至連容月姐也對自己滿是幽怨。
一夜過去,這一整晚許守靖就沒有休息過,無論他怎麼動嘴,都沒能讓她滿意。
眼看就要到出發的時候了,許守靖實在不想就這樣保持着冷戰的狀态分開,卻又無可奈何。
白玉廣場上空無一人,若是平時,外門弟子會在這裡晨練,但今天他們似乎早已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早早的躲在屋子裡打坐,兩耳不聞窗外事。
兩道影子分别杵在廣場的前方,許守靖一眼就看到了她們,心思忐忑的走了過去。
墨綠長裙的美婦冷着一張姣好的臉蛋兒,凹凸有緻的身材奪人炫目,微風卷起她的裙擺一角,頗有幾分不似以往的冰冷仙子韻味。
紫裙女子倒沒有闆着臉,可那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卻飽含幽怨,柔美的身段兒僵硬地站在冷風中,就像是被丈夫抛棄在家多年的怨婦一樣,抿着唇不說話。
許守靖擡頭望天,此情此景……他有點想哭。
他真的有點厭倦修羅場了,可以的話,許守靖想要現在就全員修得圓滿,再也不要因為争風吃醋,把他夾得動不了了,處在中間的位置,實在是太難做了……
一陣香風撲鼻而來,聳拉下的手被冰涼柔軟包裹。
許守靖微偏過頭,映入眼眶的是趙扶搖完美無瑕的臉蛋兒,還沒來得及苦笑,右側又恍然出現了染曦羞答答的身影,似乎還在因為那晚的事情惶恐不安。
累了,毀滅吧……
四個風格各異的女人齊聚,許守靖擡頭望天,捂着額頭歎息。
許守靖苦笑着看向趙扶搖,發現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似乎對牽手這件事毫無心理負擔。
染曦偷瞄了一眼衆人的臉色,本想走到許守靖身邊,卻又沒太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