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場盛大的相遇。
甯凡從未想過,會在聖子試煉之中,與名為白靈的女子相遇。
在白靈的身上,甯凡看到了慕微涼的影子,故而對此女極為在意。
同樣令他在意的,還有金镖宗弟子之中,那個名叫吳老六的修士。
在吳老六的身上,甯凡看到了吳塵的影子。刹那間,甯凡的思緒飛回東天,飛回雨界,回到與吳塵最初結識的那一刻。
【老子吳塵,目無王法的吳,殺人屠城的塵】
“白靈,青靈…”
“吳老六,吳塵…”
“我本以為,聖子試煉之中,所見皆虛…但或許,逢魔碑所構建出的試煉世界,遠不止這麼簡單。”
甯凡眼中青芒閃爍,其目光,時而落在白靈身上,時而落在吳老六身上,時而又落在聖子試煉的天地之間。
其法目青光沒有刻意掩飾,直看得衆金镖宗弟子驚歎連連。
“居然是天人青芒!這位前輩竟是一位天人修士!”
“此人竟擁有百萬人之上的資質!”
“當真厲害!”
“什麼!這位前輩居然還是聖宗弟子?出身于混鲲聖宗?”
“了不得!此人必是同輩中的天驕人物!”
“莫非他是此代混鲲九子中的一位?”
“啥?這位前輩叫張道?這個名字沒聽過啊…”
…
對甯凡而言,擊殺北鬥仙域的一衆殺手,隻是一時興起。
但對金镖宗衆人而言,此舉毫無疑問是救命之恩。
為了回報這份恩情,金镖宗衆人決定大擺酒宴,盛情款待甯凡。
于是乎,人人都将珍藏多年的美酒毫不吝惜,拿了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金镖宗弟子所修功法,名為神刀烈酒訣,乃是金镖聖人所創。此功法修行之時,不僅需要苦練刀術,更需要大量飲酒。
故而每個金镖宗弟子,都會随身攜帶大量靈酒,以備不時之需。
當衆人将儲物袋裡的美酒盡數取出,镖船之上,當即多出了數千個酒壇。壇中皆是靈氣逼人的仙酒,酒香四溢。
而後,金镖宗衆人邀請甯凡赴宴,甯凡沒有拒絕:一是不想拂了吳老六等人的面子;另一方面,他也想借此機會,與白靈、吳老六有更多的接觸。
這場酒宴,一開就是七日。
第一日,衆金镖宗弟子輪流給甯凡敬酒,彼此關系尚顯陌生。
第二日,衆人開始混熟,氣氛逐漸炒熱,說好的敬酒,漸漸成了拼酒。
第三日,一個又一個金镖宗弟子被甯凡喝趴下。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到了第七日,除了吳老六之外,所有的金镖宗弟子都已醉倒在地。
說也有趣,這吳老六明明是衆金镖弟子之中修為最低之人,偏他酒量最好,直到此時仍能勉力支撐。
卻見,吳老六一手扶着酒桌,支撐着搖搖晃晃的身體,另一手指着甯凡,嘴巴嘟嘟囔囔想說些什麼,偏偏舌頭打結,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吳兄,你醉了。”甯凡失笑。與吳老六不同,此時的甯凡仍舊毫無醉态,他的酒量早已近乎于道。
“不,我沒、沒醉。我認得你,你不叫張道,你是…你是我夢裡見過的…那個誰…我忘了…”吳老六暈暈乎乎道。
“哦?吳兄竟在夢裡見過我?此言甚是有趣,卻不知,何為夢外,何為夢裡。誰在夢外,誰在夢裡。”甯凡笑道。
“不,我沒…醉…休要…取笑…”醉酒的吳老六,完全沒在聽甯凡說話。
見此,甯凡隻得無奈一笑,端起酒杯,緩緩入喉,不再多言。
“老子…吳六…目無王法…的吳…千杯不醉…的六…”
吳老六依舊說着意義不明的醉話。
手指比劃來,比劃去,不知道該比劃一個六,還是比劃一個一千。
忽然醉眼有了少許醒轉,于是啪地一聲,一拍酒桌,擡手指天而怒,“滾滾…紅塵…又有…何懼!我偏要…六根不淨…六塵…皆染…我偏要…”
不待話語說完,忽然咚得一聲。
吳老六已然醉倒在酒桌上,鼾聲大作。
【事件十一:以拼酒方式,戰勝金镖宗外門弟子四十九人。獲得分數,五星。當前分數,三十二星。額外獎勵,《神刀烈酒訣》外門十二篇。】
“這種事情居然能觸發事件,且還獲得了五星分數、額外獎勵?”甯凡大感無語。
所以,這場聖子試煉究竟想考核什麼?和人拼酒麼?
要知道,他幾經苦戰穿越滄獸海域,力壓滄獸一族,也隻獲得十分;滅殺了一百零八名北鬥殺手,也隻獲得五分;然而這一回,隻喝了些小酒就輕松拿到了五分…
落差感十分強烈。
“或許在那位紫薇仙皇看來,酒量也是一項極為重要的能力?”蟻主猜測道。
“果然,聖子試煉更看重紫薇聖子的綜合素養,戰力強弱反而不是重點…”多聞分析道。
“又或者,獲得分數的重點不是拼酒一事,在于所戰勝的對象?”蟻主繼續分析。
“說起來,紫薇仙皇道成以前,好像真的和金镖聖人有些因果…”多聞展開回憶。
“呵,所以說,隻要對付紫薇仙皇看不順眼的人,就能輕易獲得大把分數?這試煉還真是有趣…”蟻主冷笑道。
“無所謂了,誰知道那位紫薇仙皇在想什麼。比起此事,我倒是對這本《神刀烈酒訣》更感興趣…”甯凡翻看着手中憑空多出的皮卷。
皮卷的内容,是金镖宗的鎮宗功法《神刀烈酒訣》。
這是一部聖人功法,可惜,甯凡獲得的僅僅是外門十二篇。其中内容并不高深,最高隻到仙王一級。
饒是如此,閱讀過這本功法,甯凡也是頗有收獲。
首先,他獲得了一些刀法體悟——可惜甯凡慣用道兵并非是刀,這種體悟聊勝于無。
而後,甯凡對于喝酒一事明悟更深。那位金镖聖人似乎也是一位精于酒道的人物,其中關于酒之一字的理解,即便隻有隻言片語,也令甯凡大感收獲。
隐約間,其酒量近乎于道的程度進一步加深了。
…
是夜,逆塵海上,月光如水。
月光下,兩艘船并排行駛着,朝北極道果大會行進:一艘,是石人族的青銅古船;另一艘,是金镖宗的押镖船。
在真實輪回之中,本不存在交集的兩艘船,因甯凡的介入,于陌生世界萍水相逢。
沒人知道這場相逢有何意義。
白靈亦不知。
镖船上,客房中,白靈一如往常坐在窗前,面對棋盤,安安靜靜打譜。
對于一個棋士而言,日複一日枯燥的打譜,是必不可少的練習。
房中并沒有點燈,也不需要點燈。對于一個盲女而言,燈火,毫無意義。
月光透過窗棂,柔柔的照下,照入白靈澄澈的眼眸,對此,她卻一無所知。
過于專注的她,亦沒有察覺,此刻正有一道目光,從窗外注視着她。
窗外,甯凡默默看着白靈,沒有打擾。
…
當吳老六也被灌倒之後,這場酒宴終于迎來結束。
再無任何酒宴吵鬧之聲,隻剩此起彼伏的鼾聲,顯得格外刺耳。
“這本神刀烈酒訣,内容十分有趣,是值得一讀的好書…”看完外門十二篇後,甯凡随手将皮卷收入儲物袋,随口給了一句點評。
“說起來,這些金镖門徒真的是專業的镖師麼?明明船上還有要保護的人,這些人居然全都醉倒在地,呼呼大睡,就不怕前幾日遇到的北鬥殺手再度來襲麼…比起押镖練刀,或許那金镖聖人更愛喝酒也說不定。”目光掃過滿地醉漢,甯凡又有些懷疑金镖宗的專業性了。
“罷了,至少還有我未醉,有我在,倒不懼什麼殺手來襲。又或者,這些金镖弟子設宴以前,就已經将此刻的一切考慮在内,深信有我未醉便不會出事…”
甯凡沒有離開镖船。
他暫留在镖船上,漫無目的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白靈的房外。
隔着房門,可以聽到屋内頻頻傳出的落子聲,棋子的聲音清脆好聽,顯然材質極佳,但在夜色裡卻顯得有些孤獨。
甯凡來到窗前,默默注視着認真打譜的白靈,後者并沒有意識到有人在看她,仍在一心一意打譜。
七日的酒宴,七日的喧嚣與吵鬧,絲毫沒有吵到這個認真的姑娘。
這是一位真正的棋士,心無雜念,明鏡止水。
“她真的很喜歡下棋啊…”甯凡心中自語。
“不下棋的時候,她的模樣,會讓我想起微涼;但當她下棋時,那專注的眼神,竟又與小蠻有着某種神似;她無法說話,安靜發呆的時候,又會讓我想起風雪言…”
“在她的身上,我還能看到更多人的影子…”
甯凡沉吟不語,此刻認真下棋的白靈,在他眼中,還是像北小蠻更多。
北小蠻的人雖然不着調,但當她手握棋子、下六博棋時,眼睛仿佛會發光…
白靈也是如此。她雖是盲女,但下棋時的她,盲目都仿佛有了光彩,有了靈魂。
打完譜後,白靈又取出一本死活題的古書,開始研究死活題。
書名《仙機百庫》,是南梁棋院所編著,書中記載了一百道死活題,據說隻要将之全部解開,就有機會報考南梁棋院,成為一名真正的棋修。
目不可視的白靈,無法用眼睛看書,隻能用手去摸索。
她似乎專門研究過以手讀書的秘法,摸過的文字、圖形,都能以心去閱讀。
“《仙機百庫》麼,我在張道的記憶之中看到過這本書。那張道尚未加入南梁棋院以前,似乎隻用了一個月,就将其中的死活題全部解開了…”
對于張道而言,這本《仙機百庫》毫無難度。
可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對白靈而言,這本書着實有些困難了。
她學棋至今,已有十五年時間,獲得這本《仙機百庫》,則是在七年前。
她研習了七年,也隻解到第七十九題,且這一題,已經卡了她數月之久,仍未解開。
真的好難啊…
學棋至今,她都是一個人摸索,或許真該找位老師了。
【北極山是星羅九山之一,此地道果大會千年一開。每次召開,都會吸引強大棋士前往。若去了那裡,或許可以拜到名師…】
【師姐們都說,這一次的北極道果大會有危險,不要前去。我本不信此事,可前幾日,又确實遇到了許多殺手…】
【要放棄麼,是打道回府,回鴻鈞雪谷,還是…繼續前進…】
【可若錯過了此次機會,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拜得名師了…】
白靈内心糾結不已,雜念一生,死活題愈發做不下去了。
她卻不知,自己的心聲,通通都被窗外某人看走了。
“原來此女前往北極道果大會,是為了尋訪名師學棋…”甯凡目光微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便在此時,白靈終于察覺到窗外有人偷看了。
因為是在屋内,沒有外出,所有白靈沒有穿鬥篷、戴面紗。
此時的她,鵝蛋小臉,清秀可人;發髻青絲盤繞,額前劉海齊眉;上穿月白的羅衫,下着極短的白裙,穿的也不是羅襪,而是白色的絲襪,足踏月白的繡鞋。
“這穿衣品味,簡直和北小蠻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北小蠻慣愛穿一身紅,此女則是一身雪白…”甯凡暗道。
目光在白靈的雙腿流轉,總覺得有些移不開…
也多虧了白靈目不可視,否則怕是要責怪甯凡登徒子了。
【咦?師兄也對下棋感興趣?已在這裡看了很久了?】白靈在心中問道。後知後覺的她,終于察覺到有人看她了。
“嗯,我确實對下棋有些興趣。”說是對下棋有興趣,可甯凡的眼根本沒看棋盤。
偏偏白靈信了甯凡的鬼話,于是臉上多出了更多笑容。
【師兄既然懂棋,可以教我下棋麼?】
“這…”甯凡話語一滞。
【不可以麼?】白靈有些遺憾。
“好吧…”
甯凡不忍白靈失望。
他雖然不愛下棋,但身具亂古大帝棋術方面的記憶,想來指導對方并不會多難。
得到甯凡的同意,白靈十分開心。
她将甯凡請進屋,但卻沒有立刻請教,而是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遞給甯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