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水路,淩雲關。
因為甯凡連擒數名仙帝,十一路異族深受震動,不敢再輕易出水,偶爾來攻淩雲關,也都是小股騷擾性質的攻擊,連陣法防禦都無法突破,無須守關修士親自出戰。算算時間,淩雲關這般風平浪靜,已有将近一年了。
甯凡不在的期間,淩雲關的大小事宜,由金風散人決斷。
金風散人是當初跟随甯凡出征的三名仙尊之一,另外兩名仙尊,則是羞花夫人、化龍尊者。
羞花夫人早已戰死,此刻自然無法協助守關;至于化龍尊者,曾因重傷被毀去肉身,隻剩元神。在甯凡潛入河底的一年當中,化龍尊者積壓多年的大天劫,終于壓不住了。
倘若他肉身不毀,渡過此次大天劫,倒還有六七成的把握,可如今身負重傷,他的把握連兩成都不到。
最終,化龍尊者勉強渡劫,卻死在了大天劫當中,灰飛煙滅。
金風散人面沉如水。東天本就是戰亂之地,他自小見慣了厮殺,對于同道的隕落,本該漠視才對。
明明和那些戰死在界河的修士交情不深,但金風散人還是感到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大人,負責偵查水域的兄弟,從淩雲關西南方向,發現了不規則的水波,疑似有大規模異族出水。”忽有一名斥候前來傳令。
金風散人面色一變,問道,“可能判斷敵人的具體人數?”
“不下、不下千萬…”
“什麼!竟有這麼多異族出水,這、這怎麼可能!如此數量的異族,絕不可能沒有異族仙帝指揮,看來對方是想一舉踏平我淩雲關了,來人,速速焚香禱告,請甯将軍回來守關!”
金風散人可不認為自己這點微末修為,能對付異族仙帝。
雖然甯凡說了如有大事,可以召他歸來,但金風散人卻摸不準甯凡多久可以趕回。
他内心陰沉一片,下令再派數百名斥候前往淩雲關方向查探。
可那些斥候還沒有出發,西南方向便忽然有了無數氣泡冒出,波濤變得洶湧。
不多時,一個個身形巨大的異族猛獸,從水底冒出,浮上水面。入目處,黑壓壓的全都是異族,其大軍竟綿延了數百裡!
整個淩雲關慌亂一片,敵軍數目,不下千萬,更讓人震驚的是,敵軍軍陣嚴明,中軍之處,赫然坐鎮了十名仙帝!
“完了!全完了!對方竟有十名仙帝,我等守不住!”
“守不住也得守!隻要守到甯将軍歸來,我等便還有一絲生機!”
“拼了!全軍登上城牆,将法力輸入到陣法之中,加強陣法防禦!”
“全力防禦!”
“全力防禦!”
淩雲關的守關修士不過千人,在異族大軍面前,顯得極為微不足道,然而此刻的士氣,卻還沒有全盤崩盤。
隻因此關之中,曾有一人帶給他們無窮信心,告訴他們異族仙帝并不可怕。那個人雖未歸來,但隻要能等到他回來,異族,便沒有什麼好懼怕的!
“進攻!”
龍安國一聲令下,異族大軍頓時潮水般朝淩雲關攻至。
淩雲關的陣法十分厲害,便是仙帝都可擊退,滅殺普通異族,簡直就是砍瓜切菜。
成百上千的低階異族,被陣法所殺,屍體沉沒入水,鮮皿染紅了江面,但卻有更多的異族前仆後繼,似完全不知道死亡的可怕一般。
“這些異族仙帝好生狡猾,他們不想硬撼陣法的威能,他們想拿低階異族的性命,耗盡陣法的威能!”金風散人咬牙道。
他看得出對方的計策,可卻無法阻止。當異族填進去十萬條性命後,淩雲關的陣法開始衰弱。
當異族死傷四十萬後,淩雲關的陣法開始出現裂痕。
越來越多的東天修士法力不濟,無力支撐陣法。那陣法的裂痕越來越多,完全破開,隻是時間問題。
“大人,怎麼辦!陣法最多還能支撐百息,甯将軍怕是趕不回來了…”有東天修士面露絕望。
金風散人一咬牙,狠聲道,“本尊既然來參加會盟,便早有戰死于此的覺悟,此關守不住了,爾等自行逃命去吧,我來給你們争取逃命時間!”
衆東天修士聞言,皆是沉默,但不多時,一個個目光皆是燃起了戰意。
“大人不走,我等也不走!”
金風散人沉默,繼而大笑,“好!我等一起戰死于此,不負袍澤一場!”
“不負袍澤一場!”
“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這群東天修士明明弱小,然而此刻傳出的戰意,卻是驚天,倘若陣法被破,則他們将孤注一擲,以上千兵力沖擊敵方軍陣!
躲藏在異族大軍之中的甯凡,神情感歎不已。末法時代的四天修士,固然有很多缺點:自私、功利、貪婪…但也并非一無是處。
至少,他們還保留着祖先的皿性,那是紫鬥仙修曾經死而不屈的榮耀。
生死全為紫鬥仙!
大陣再有七八十息便要破了,甯凡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淩雲關皿流成河。
他混在泰山魚的戰陣之中,神念卻化作雨,化作霧,鎖定着異族的中軍。
在那裡,有龍馬仙帝在内的十名仙帝坐鎮;在那裡,更有一根擎天巨柱聳立,高數百丈,由一隻準帝修為的巨龜馱着。
那擎天巨柱似是一件古物,十分陳舊,布滿鐵鏽。在鐵鏽的遮掩下,看不到一絲寶光流出。
且看起來,那鐵柱子十分沉重。要知道負責馱柱子的,乃是十一路水族當中,以力量著稱的搬山龜。一隻仙尊搬山龜,便能力馱數顆修真星,準帝修為的搬山龜,起碼能馱好幾把逆海劍快速行走。
但此刻,這隻準帝搬山龜,卻神色吃力,顯然背上的鐵柱子,重量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了。
若是普通仙帝去感知,多半看不出這個鐵柱子的具體品階。可甯凡何等眼力,何等感知,自然能感受到這根鐵柱子之中,所蘊含的龐大威能,并不隻是沉重而已。
先天下品,不,應該是先天中品…
隔着層層鐵鏽,甯凡的感知雖無法做到十成準确,卻也有八九分的信心,斷定這是一件先天中品法寶。
但卻并沒有多少信心,斷定此物就是定海神針。
神針神針,聽名字,應該是細小之物,怎會是一個如此巨型的鐵柱子?
明明就是一根鐵柱子啊,若是以針為名,似乎有些不合理呢…
但這根鐵柱子之中,卻又确實存在着一股龐大的封水力量,幾乎足以壓制水淹瓶的全部威能,厲害無比…
甯凡目光閃爍,似在猶豫,眼見大陣被破在即,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猶豫了。
他猛一掉頭,假裝被淩雲關的陣法所傷,面露懼色,朝着搬山龜所在的中軍方向悄然遊去。
負責鎮守中軍的一些高階異族,自然注意到甯凡的接近,皆是皺眉。
在他們看來,甯凡這是在當逃兵,不過是被淩雲關陣法打傷了而已,竟然朝中軍方向潰散,該殺!
“兀那泰山小魚,速速返回戰場,否則殺無赦!”中軍守衛當中,一名雷鲨族的仙王強者殺機一閃,對甯凡發出了警告。
甯凡卻好似被淩雲關大陣吓破了膽,失去了理智,完全無視了雷鲨族仙王的警告,仍舊朝中軍遊來。
見狀,雷鲨族仙王冷笑一聲,大口一張,噴出一道紫色神雷,将甯凡生生劈成了無數焦糊碎肉。
那碎肉朝着中軍方向亂飛而出,不過并沒有人理會那些殘屍碎肉,更無人注意到,其中一塊碎肉,似有意似無意地,朝着搬山龜方向飛了過去。
眼見一大塊泰山魚肉飛了過來,負責背定海神針的搬山龜,貪婪地流出了口水,一口将那魚肉吞入腹中。
搬山龜不隻愛吃人肉,同樣愛吃魚肉,似泰山魚這等滑嫩魚肉,更是他鐘愛的美味。
這搬山龜自然不吃,隻不過随口吃一塊魚肉而已,竟然吃出了禍事。
之前偶爾也有魚族的殘屍飛過來,他都是大口吃掉,從無意外。但這一次,卻出了事。
他忽然覺得腹中傳來劇痛!
并不是普通的劇痛,而是,有什麼東西在肆意破壞他的内腑!
要知道,身為搬山龜的他,内腑早已修煉的硬如法寶,但此刻竟被小小一塊魚肉,接連摧毀了無數髒器!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露出懼色,想要将之前吞下的焦糊魚肉嘔出。
但,為時已晚!
随着一道沖天劍光斬出,這隻貪吃的搬山龜,直接從内而外,被甯凡一劍劈成兩半,死不瞑目。
那塊焦糊的魚肉,則從搬山龜體内飛出,在無數異族高手震驚的目光中,搖身一晃,化作甯凡!
一襲白衣,風采絕倫,偏偏神情好似九幽寒冰!
“此針,歸我了!”
甯凡欲奪取此針,卻忽而目光微變,發現此針居然無法被他裝入玄陰界!
欲以肉身氣力拿走此針,卻發現憑他如今氣力,居然拿不動這定海神針!
好不容易僞裝潛伏,接近了此針,本想一舉奪走此物,卻發現無法奪走!
戰機轉瞬即逝!
身旁傳來了無數異族的怒吼聲!
“是白衣閻羅!小心,他想奪定海神針!”
“拿下他!殺了他!”
“不能讓他奪走此物!”
便是一衆仙帝,都紛紛震驚,沒想到會被甯凡僞裝欺近,前來奪針。這可是他們手中唯一能夠拿來對付甯凡水淹瓶的東西,若被奪走,後果不堪設想。
唯有龍安國,面對甯凡奪針,沒有任何慌張。
他從來沒有低估甯凡!
他始終深信,憑甯凡的本事,能從某些渠道,得知他此次大舉攻來,準備了定海神針這一克制法寶。
他更在腦海之中,預演了此戰無數次,每一次,他都将最糟糕的戰況考慮到了,想盡了甯凡可能對付定海神針的方法。
他考慮過甯凡可能持有某物,恰也能克制定海神針。若是如此,他隻能認命。
他考慮過甯凡可能會偷偷過來盜取定海神針,若是如此,他便設個局,誘騙甯凡來盜針好了。
隻是沒料到,甯凡居然會僞裝成一隻泰山魚,以此方式,偷偷接近定海神針,如此一來,倒使得他布在周圍的破隐身陣法,失去了效果。
不過不要緊,不管甯凡是如何接近定海神針的,他都預留了後手!
首先,定海神針無法被收入界寶空間!
其次,定海神針沉重無比,實際上,便是準帝搬山龜,也不可能搬動這等重量,便是他這等九劫仙帝,也無法憑一人之力搬動定海神針。君不見,他當日去借定海神針,還是請了大神司座下另一名九劫仙帝的幫助,合兩人之力,才将定海神針搬回來的!
那隻準帝搬山龜,其實事先服下過損耗根基、激發潛能的丹藥,故而可以短時間内爆發出十倍力量,這才勉強搬動了定海神針。
可甯凡絕對是搬不動的!
此子就算憑陰謀詭計接近了此寶,也無法帶走此物!
轟!
失去搬山龜馱運的定海神針,轟地下墜,砸入水中,卻在龍安國施展了某種秘術之中,此針隻沒入界河水面一般,并沒有全部下沉,而是詭異地漂浮在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