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追問。是因為他知道問不出什麼結果,更是因為他清楚這件鵬王想說卻不能說的事,實際上也藏不了多久。一切很快塵埃落定,他或許可以等得到的。
因而他耐心靜聽。當這種神情出現在一個人臉上的時候,那人總會比從前更願意傾訴哪怕隻有一點點。
“我成了妖……嘿嘿。卻發覺一旦入了妖身,再難脫出。但也是尋常事我是入了妖身而不是入了什麼死物的身子,已經算是選得好了。畢竟我剛來此界時,對這裡算是一無所知。”
“你一直……說……你。”李雲心艱難地問,“李淳風他……”
“哼。”金鵬冷哼一聲,“這要往後說的。我所要做的事,得叫我做人才行。於是我便修行,輕易晉入太上。到了那個境界便有許多法子可想了。”
“你見過玄門的這一代書聖、劍聖,也見過上代劍聖吧。難道不好奇他們那修劫身的法子是從哪裡得來的麼?那可不是玄門手段。如今可以告訴你,那是我的法子。也是從我從前那一界帶來的法子。”
“當初我成了太上,與玄門鬥一場,他們拿我無可奈何。玄門的人要是提起這件事,該是說他們有什麼好生之德,不想因為太上的爭鬥叫天下人遭到劫難。可其實是因為我教了他們這法子他們得了我的好處,更知道我還有他們的玄門道法之外的本領,因此才偃旗息鼓的。”
“我既成太上,又立了足,就用造劫身的法子造出李淳風來。叫他以人身來繼續做那件事。那該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李雲心虛弱地笑起來:“原來如此……哈……嗬嗬……李淳風這家夥,倒把自己說成是你……”
“那麼事情就好解釋了。”他歇了一會兒才道,“他原來是既想我死……又想你死……才既與你合謀,又與我合謀。到眼下叫咱們兩個鬥起來……他坐收漁翁之利”
金鵬看著李雲心,憐憫地歎息:“他收不了。我知道他的心思,因此才想要用這最省力氣的法子來勝你。要不是因為不想叫他得逞……我也不會暴露這東西。它是我同從前那一界唯一的聯係。說強也很強你如今就脫不得身。可說弱也很弱,知道了訣竅,便很快可以破去。”
“隻可惜,你沒法子知道了。”
說完這話他便擡了手:“你要聽的,我都說了。也是敬你是個如我一般在逆境中迎難直上的強者。如今仁至義盡,我送你走吧。”
然而李雲心低歎口氣:“鵬王,這件事很為難。我現在還不能死。”
因他這話,金鵬愣了一瞬間。
但他隨即意識到李雲心要使什麼手段!不再猶豫,立時一掌摧下!
可李雲心終於放開了掌中那柄本已震顫得越來越厲害的狼脊怒獅槍。
這柄蒼白的槍,如今已變成了蒼青色。刹那之間有無數細蛇一般的東西在槍身之上流傳,仿佛一枚枯骨正在迅速複生皿肉!
金鵬這一掌摧下時正迎上暴長的槍身便被直接貫穿!
妖魔太上的身子何等強悍,但在這槍麵前卻好似凡人的皿肉一般!他既驚且痛,立時飛退出數十丈。便在這時感受到大地的震動似有什麼東西從地下鑽出來了!
下一刻,在東邊的方向出現一座巍峨“山嶽”。
那是一個巨人蒼青色的巨人。即便相隔還有些距離,亦能瞧見那巨人身上與這長槍槍體上一模一樣的、仿若細蛇一般遊走的皿肉。在那皿肉之下還有密密麻麻的眼球蠕動翻滾,叫人隻看一眼便覺頭皮發麻、渾身泛起森森的涼意。
金鵬知道那東西。那是中陸地穴當中被鎮壓的骸骨。他雖然沒有親臨之前的雲山一戰,但自有辦法可以知曉那邊的情景。因而他意識到如今東邊出現的這個,與在那場大戰中出現的骸骨極為相似。可顯然眼下這一個比當時的更強
它已不算是“骸骨”了。它有了厚實的肌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剝了皮的人。那大得可怕的眼眶中甚至泛起幽幽的綠光,好似一雙眼球。它行動矯健靈活,正大步向此處奔來。
“你要用這東西保你的命?!”金光迅速彙入金鵬掌心的創口處,令其恢複如初。但這位太上妖王仍又痛又怒,“李雲心,方才有那麼一瞬間本君倒是真信了你的話、對你生出三分敬意來。如今看……哼,你所要的堂堂正正的一戰,就是如此麼!?”
如今的李雲心似是略恢複了些力量。他的身子不再透明得像是要消失掉,說話也不再艱難。這是因為自那柄變大了的狼脊怒獅槍上正有蒙蒙黑霧彙入他的身體。雖說與他從前太上境界的海量妖力相比不過是一條涓涓細流一般,但似乎已經可保他形神不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