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鹹在放逐澹台雲之後,就暫時進入了睡夢之中。而她的目的正是要進入夢中喚醒身陷夢境的李玄都。
這也正是李玄都不理解的地方,他不明白巫鹹為何要幫自己,自然也不敢輕易相信巫鹹。
“有些後世之人會以祖先的官職為姓,如‘司空’、‘司徒’等等,那麼我們這些古時大巫被後世之人冠以一個‘巫’的姓氏,也在情理之中,你可以稱我為‘巫鹹’。”巫鹹緩緩道,“如今的我,的确是鹹的意識占據主導。從巫鹹的角度來說,我從張祿旭那裡知道了許多事情,比如說巫教的覆滅,比如說道門的興起等等。”
李玄都疑惑道:“一體雙魂?”
“并不完全是。”巫鹹搖頭道,“我和張祿旭之間的情況并非一體雙魂那麼簡單,用一句後世俗語,應該是一根繩上的兩隻螞蚱,更為形象。”
李玄都道:“我被困于夢境之中,應該是五魔教主的手段,既然兩位是同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為何還要幫我?”
巫鹹回答道:“因為那是過去,現在這根繩子很快就要斷了。我們要各奔東西,自謀出路。”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我本以為大巫師是個古闆陰沉之人,稱吾道汝,沒想到大巫師言談之間全然不似一個活了許多歲月的古人,倒像是生在大魏年間之人。”
還保持着小女孩外形的巫鹹背負雙手緩緩踱步,說道:“我剛才說過,如今的我,的确是鹹的意識占據主導,并不意味着我就是純粹的巫鹹。或者說,巫鹹受到了張祿旭、姚湘憐的影響,變成了現在的我。而且在你的夢中,我扮演的角色是你的女兒,一言一行都不能太過違背這個身份。”
“姚湘憐。”李玄都當然記得這個名字,“你奪舍了姚湘憐?”
“這不是奪舍,也不是附體,而是命運的真正融合。”巫鹹搖頭道,“從今往後,我是巫鹹,也是姚湘憐,你可以叫我巫鹹,也可以叫我姚湘憐。如果是真正的巫鹹,可不會有這樣的耐心,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倒要感謝姚湘憐。”
李玄都皺起眉頭:“我不明白。”
巫鹹坦然道:“在很久之前,因為某個原因,巫鹹和張祿旭成為了一個人,合二為一。現在又因為某個原因,巫鹹和張祿旭得以分離開來,一分為二。而所付出的代價,便是我們要各自成為另一個人,張祿旭變成了孫玉纖,我變成了姚湘憐。不過現在的關鍵是,我和張祿旭已經分開了一部分,各自有了獨立的意識,又沒有徹底分開。打個不甚恰當的比方,我們的頭顱已經分成兩個,可身體還是合在一起的。”
李玄都有些明白了,一針見皿道:“大巫師想要獨占這個身體。”
巫鹹微微一笑:“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我隻希望能夠分得更合理一些。”
李玄都說道:“願聞其詳。”
巫鹹說道:“簡單來說,這個身體十分龐大,臃腫不堪,有着許多無用的贅肉,甚至是有害的毒素,我想要從這個身體中獲得新生,摒棄那些無用的贅肉和毒素。當然,張祿旭也打着差不多的心思,他想要舍棄會被天道排斥的神道金身,化身為人,也算是重獲新生。”
李玄都這次徹底明白了。巫鹹口中的贅肉當然不是實指,隻是一個比喻,可以理解為隐患或者不足,現在巫鹹想要趁着這次一分為二,将這些隐患不足全部抛棄,也就是她所說的“更合理一些”。
李玄都問道:“為什麼大巫師認為我會幫你?”
巫鹹伸出兩根手指:“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我們有共同的對手五魔教主張祿旭。第二個原因,你也是巫教的傳承者。”
李玄都默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确是巫教傳人。因為他擁有薩滿教的“長生石”、開明六巫的大半長生之藥、巫陽的“宙之術”,無論怎麼看,他都與巫教大有關系,而巫鹹正是曾經的巫教之主,沒有道理看不出這些。
巫鹹鼻子微微抽動,輕嗅一口,說道:“哪怕在夢境之中,我都能聞到不死之藥的味道,而且還是改良之後的不死之藥,看來巫陽和巫彭她們的确成功了,除此之外,你的身上還有巫陽的味道。與你相較,還有一個女人,雖然也有巫陽的味道,但少了不死之藥的味道。”
李玄都一怔,随即就明白過來:“是澹台雲。”
巫鹹道:“我幫你暫時趕走了澹台雲,這就是我的誠意。”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好吧,我同意與大巫師的聯手,現在大巫師可以告訴我,該怎樣找到那個藏在夢境後的造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