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子時,清平先生下榻于齊州會館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帝京城。不過從子時到寅時,再從寅時到辰時,卻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造訪齊州會館,隻是在齊州會館周圍出現了許多身影,遠遠觀望,不敢靠近。
這些人大多沒有高深修為在身,其身份也不難猜,多半是帝京城中各大權貴府中的家生子,世世代代為奴為仆,最是可靠,也最是忠心,與主家休戚與共。
這些人奉了主家的命令,前來觀望動靜。可是隔着齊州會館的高牆,又能觀望到什麼動靜?無非是觀望誰會造訪齊州會館罷了。如今齊州會館中的住客們已經被“請”了出去,隻剩下維持會館運轉的仆役之流,而這些仆役又都是出自儒門麾下的各大外圍書社,也不會向他們透露什麼消息。
說來也是巧了,今日負責齊州會館的正是煙霞書社的人,劉謹一也在其中,煙霞書社成立時間不久,劉謹一作為從龍門府就加入其中的書社老人,得到了儒門的足夠信任,也被安排在齊州會館之中。
隻是劉謹一沒有輕舉妄動,隻是安心做着自己的差事。
李玄都與陸雁冰一番深談之後,沒有入睡,而是默默練氣,一直到天亮時分,張白晝來到正堂向李玄都問安。
這也是各大世家的規矩,每日清早都要向父母長輩問安,雖然從張白月那裡論起,李玄都隻能算是張白晝的兄長一輩,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玄都其實更像是張白晝的師長,張白晝有些叛逆和偏激不假,可骨子裡還是個重規矩的年輕人,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他已經逐漸明白了李玄都的苦心,所以他漸漸收起了自己的棱角,又逐漸重回當年,開始尊敬李玄都,稱他為“先生”。
他先是問了會館中的仆役,想要去李玄都的居室或者書房,卻沒想到李玄都一直留在正堂,這才轉道來到正堂。
李玄都見過了張白晝之後,沒有再提起昨天的事情,而是交給他一個任務,跟随上官莞從後門離開齊州會館,主動拜訪一些清流官員。
客棧進入帝京城之後,就一直緻力于收集情報,這份清流官員的名單就是出自客棧之手,多是帝黨清流,沒有後黨之人,而且或多或少都與四大臣有些關系。雖說當年太後鏟除四大臣之後就開始清流四大臣的舊黨殘部,可四大臣當權當年,掌握六部和内閣,朝廷半數以上的官員拔擢都或多或少與四大臣有些關系,總不能把這些人全都清理出去,那朝廷也就癱瘓了,所以還是有許多官員得以幸免,客棧就是通過慕容畫的關系逐漸将這些人摸清,然後整理成一份名單交到了李玄都的手中。
李玄都閱覽之後沒有異議,便要由張白晝這個張家後人出面去登門拜訪。
早在劍秀山的時候,李玄都就曾對張白晝提過此事,張白晝早有心理準備,也不驚訝,領過了這份名單。
這份名單十分詳盡,不僅僅有姓名和官職,而且有住址、出身、喜好、籍貫、性情、履曆等等,讓張白晝一目了然。
上官莞作為曾經的陰陽宗九明官,最常做的就是這種暗中陰私之事,熟門熟路,反而要比李如是更為擅長。李如是則是更為擅長居中統籌調度的差事,所以李玄都又讓他返回了劍秀山。
李玄都等張白晝看完了名單,才緩緩說道:“帝京局勢十分複雜,我們的力量不足以掌控局勢,隻能說是互相奈何不得對方,所以就要用些手段,你能明白嗎?”
張白晝沒有像陸雁冰那樣直接回答,而是沉思片刻後才說道:“我們要分清主要敵人和次要敵人,還要拉攏保持中立的朋友,與敵人争大勢、争人心。就拿這張名單來說,雖然這些人的品級不高,但人數衆多。我記得先生曾經對我說過,權力來自于下方而不是上方,也就是說這些人單獨個人不算什麼,可如果能彙聚一處,便足以影響到局勢。如果人心在我們這邊,大勢便在我們這邊,那麼帝京就是我們的。我這樣說,會不會太過啰嗦?”
“你說得很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李玄都露出贊許的目光,語氣聲調也一下子溫和了許多,顯然,張白晝的想法十分契合李玄都的本意,李玄都自然不嫌其煩而願聞其詳,“接着說,說完你的想法。”
“是,先生。”張白晝得到了鼓勵,知道這便是李玄都認可了自己的想法,可以将他心中對李玄都布局的揣摩和自己的想法結合起來,然後淋漓盡緻地發揮了,“先生是長生地仙,可帝京城中同樣有一位長生地仙,那就是儒門的龍老人。就算遼東的秦先生也來到帝京,可在東海還有一位大劍仙,在澹台雲閉門不出的情況下,無論怎麼算,在這方面都隻能維持均勢,誰也奈何不得誰,所以武力破局并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