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良原本就憑借學自補天宗的天阙功而稱雄西北,雖然不以機巧見長,但是單以氣機雄厚程度而論,已是先天境高手中的佼佼者,弱項反而是武學術法,但他在武德十年進入軍伍之後,于沙場攻伐之中自創“烈火燎原刀法”,不斷查漏補缺,取精用宏,再加上得自無道宗的“大宗師”,已經在先天境中罕有敵手,若非他後來參與帝京一戰而受傷,其實已經可以尋覓時機突破出神入化三境的第一境歸真境。
在帝京之戰後,胡良又被李玄都傳授“坐忘禅功”,并與李玄都交流心得,以此深厚積累,使得胡良迅速由先天境的谷底重回先天境山巅,而非像陳孤鴻那般,哪怕養傷數年也僅僅是勉強維持先天境的谷底位置。
可就算如此,當胡良遇到吳師幡之後,仍是占不到太多便宜。
吳師幡的氣機與胡良相差無幾,身上有幾件異寶,也遠遠比不上“大宗師”這般神兵利器,照理來說,吳師幡應該遠遠不是胡良的對手才對,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吳師幡修行多年,雖然因為自身資質之故,遲遲不能踏足歸真境,但他卻搜集了大量旁門左道之術,其中更是不乏“煉屍陣”這般禁術,即使他因為三弊五缺之故,雙眼被毀,可與人交手時,憑借各種讓人難以防備的秘術手段,仍是十分難纏。
兩人先前相互糾纏厮殺一路,胡良對此深有感觸,所以此番交手,胡良打定主意要以快取勝,看似尋常随意,不沾染絲毫煙火氣的一刀遞之後出,分開雨幕,無聲無息地近身到吳師幡的身前。
這一刀好似縮地成寸一般。
在李玄都的眼中,隻有一道雪亮白芒閃過。而在王烈和何勁等人看來,胡良的殘影還停留在原地,但實際上“大宗師”的刀鋒已經斬到吳師幡的面前,若是換成一個境界稍弱之人,恐怕直到人頭落地之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
吳師幡雖然目盲,但仍是覺得“眼”前驟然白茫茫一片,随之而來的是割裂肌膚的淩厲刀氣寸寸欺近。
面對這一刀,吳師幡受到刀氣牽引,體内氣機自行運轉起“無相罡氣”。
此種功法,顧名思義,就是不着形相,無迹可尋,隻要運轉此功,便會在身周體表生出一層無形無相的罡氣,有此罡氣護體,站立于激流瀑布之下,或是于狂風暴雨中漫步而行,全身衣袂都不沾絲毫濕氣,對上敵手時,無論是刀槍劍戟,還是暗器用毒,亦或是拳掌勁力、隔空氣機,都可抵禦,已經脫離中成之法的範疇,可以屬于上成之法。
大宗師的刀鋒瞬間欺近,距離吳師幡的額頭隻剩下三寸距離,隻是這三寸距離卻如天塹一般,每壓近一寸都極為艱難,隻能緩緩推進。
吳師幡擡起頭,以黑洞洞的眼眶“望”着近在咫尺的刀尖,伸出枯瘦手指在眼前勾勾畫畫。
他先寫了一個“金”字,又寫了一個“真”字,兩者合一,便是一個“鎮”字。
這個似虛似實的“鎮”字轟然落下,剛好落在胡良的身上,胡良頓時感覺自己好似背負有萬鈞之重,别說再往前推進一寸,就是直腰而立都倍感艱難。
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術法介于真幻虛實之間,信之則靈,被陽剛之物克制,正因為如此,民間才會盛傳惡鬼怕惡人,或是黑狗皿可以破除術法的說法。
術法大緻可以分為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就是弄假成真,如李玄都曾經用過的跌打咒和定身法,便是屬于此種境界的最淺顯運用。
在這一重境界中的術法大多與騙術相差無多,适合騙人而不适合殺人,打個最為簡單的比方,單純以術法而論,令尋常人看到天兵天将下凡的虛假景象,其實并不難,諸如白愁秋等人就可以做到,但卻絕不能用到兩軍對壘或是與人交戰的時候,因為武夫的皿氣以及戰場上的刀兵煞氣,都最是幹擾術法,所以厲鬼害人,也多半是在這個境界之中,使所害之人眼前出現種種幻象,心神被奪,或是驚懼而亡,或是自殺而亡,還有更為厲害的惡鬼,會以幻象騙人殺人,以及過路書生夜宿古廟遇到美麗女子,一夜風流之後發現自己被吸食陽氣,也都可以歸于此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