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李非煙。
不過來人并非隻有李非煙一人,還有一名老儒生,正是萬象學宮的三位大祭酒之一,甯奇。
這也是李非煙遲遲沒能馳援的緣由所在。
那日李非煙在城頭對上了施宗曦,未出全力,可面對甯奇這位天人造化境的高手,卻是如臨大敵,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點。
在兩人現身之後,秦素與施宗曦也不約而同地罷手。秦素和李非煙來到李玄都身旁,施宗曦則是扶起倒地的李元嬰,幫他取下額頭上的“無相劍”,退至甯奇身旁,面有慚色。
甯奇望向李玄都,道:“小李先生,今日之事是施宗曦自作主張,并非學宮本意,老夫此來,是為化解幹戈,并非有意與小李先生為敵。”
李玄都不置可否,隻是說道:“施先生好手段,險些要了我們二人的性命,若是讓施先生得手,那麼遼東秦家和齊州李家就不是結親,而是喜事變喪事了。”
李元嬰寒聲道:“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攀扯上李家,你能代表李家?”
李玄都毫不客氣道:“老三,你想當李家的家主,還得等老爺子仙去再說。在這件事上,老爺子都點頭同意認可素素,你不同意你算老幾?”
李元嬰還要說話,就聽李非煙道:“清微宗的事情是清微宗的事情,李家的事情是李家的事情,李道虛隻是把玄都逐出師門,可沒說不許他姓李。”
李元嬰心知李非煙所言有理,隻能輕哼一聲,不再多言。
甯奇笑呵呵道:“大李先生和小李先生同是出自老李先生門下,理當親如兄弟,怎可如此?不如給老夫一個面子,就此罷手。”
此時二人都已經無力再去相争,既然甯奇如此說了,便也樂得順着台階下來。
李玄都道:“日後我去帝京,再領教三哥的劍術。”
李元嬰嘿然道:“為兄恭候大駕便是。”
李非煙始終沉默不語,隻是心中暗自感歎。雖說李玄都已經離開了清微宗,但還是在清微宗中舉足輕重,讓李元嬰寝食難安,這兄弟二人若是都不肯退,注定要以一人黯然收場為結局。
李玄都望向甯奇,問道:“我此去遼東的目的,那日已經與大祭酒分說明白,是不是我堅持如此,學宮便要視我為仇寇,欲殺之而後快?”
甯奇搖頭道:“這世上之人,各有念頭,紛紛擾擾。一百個人就有一百個念頭,更何況是偌大一座學宮?就拿道門來說,道門分為了正邪兩道,正道又有‘四六之争’,而在清微宗中,還有大李先生和小李先生的‘三四之争’。我儒門也不是鐵闆一塊,有人想要向左而行,有人想要往右而走,還有人想要左右搖擺,中間騎牆,至于到底是誰想要置小李先生于死地,又是誰鼎力支持小李先生,想來小李先生應該心中清楚才是。”
李玄都點頭道:“自然明白。”
甯奇又道:“這世上之事,并非一成不變。有些人說話,今日與昨日不同,明日又與今日不同,蓋因立場而已。換而言之,腳下的三寸之地,決定了說什麼話。江南士子反對與民争利征收商稅,遼東軍門反對裁撤遼饷,百萬漕工反對海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根本上的道理是一樣的,征收商稅是從江南世家的口袋中拿銀子,裁撤遼饷是斷了遼東鐵騎的财路,一條運河更是百萬漕工衣食所系,算來算去,還是‘利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