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和李太一的來的這座茶樓,其實非同一般。畢竟尋常百姓一年奔波隻為飽腹,哪裡有閑錢來這裡喝茶,随便一壺茶便要幾兩銀子,實在是讓人望而卻步。
可這等價格也談不上黑心,茶葉自古以來就不便宜,在金帳那邊,半塊茶磚就能換一匹馬,那還是一般的茶葉。若是好茶,價格便止不住了,天下各處都是一樣。李玄都猶記得許多名茶的茶樹都是有數的,一年的産量也是有數的,更是有價無市。
這家茶樓是李家人開的,畢竟不是所有的李家子弟都能在清微宗中出人頭地,還有一部分人留在了祖宅這邊,也需要生計,便借着海貿的東風做起了生意,好歹不缺貨源,也不怕被人坑害。
除此之外,李家人做生意也懂得借勢的道理,擺出李家的字号,獨此一家,一則是不怕有人登門尋釁,二則是也能招攬生意,畢竟李道虛也好,其他李家人也罷,在江湖上都是好大的名頭,好些江湖人見到招牌,便要進來坐一坐,後來逐漸發展成為江湖人聚集的地方之一,就好似江湖人住店更偏愛太平客棧一樣。
李太一走出雅間,臉上的神情有些難以言說的冷意,其實冷與冷也有不同,比如秦素的冷大多是因為腼腆害羞,而李太一的冷則是因為傲慢、目中無人。
隻是李太一在李道虛、李玄都面前的時候,他會收起這份傲慢,就像猛獸收起尖牙和利爪,虎豹也能如大貓那般溫順可愛。
此時喧鬧聲傳來的方向是另外一座包間,裡面是兩路人馬,看這架勢本來是在此地談事情,可能是談崩了,便起了沖突。
平心而論,這兩路人馬都有頗多好手,歸真境也不在少數。
其中幾人,都是積年老歸真,這類人可能此生無望天人境,但這麼多年也不是一味蹉跎光陰,必然會有一兩手出人意料的保命絕學,十分棘手。如果李太一未曾跌落境界,還是最年輕的天人境大宗師,也不會放在眼中,可如今他剛剛跌落境界,真要動手,一人對衆人,還未必是其對手。
不過李太一也談不上害怕,且不說他本就是自負之人,也不說他身後還坐着一位師兄,就說他所在的地方,也沒有害怕的理由。
難不成自己還能在自家地盤上讓外人給欺負了?
因為這裡是北海李的北海府,這就夠了。
想到這裡,李太一取出了自己的雙劍,在手中一轉,挂在腰間。
這對雙劍算是招牌。
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客棧掌櫃立時認出了李太一,趕忙迎上前來:“六爺,您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們東家不在。”
李太一皺了下眉頭。
客棧掌櫃立時反應過來,輕輕打了個自己一個耳光,說道:“是小人不對,說順了嘴,是六先生才對,還請六先生見諒。”
因為“爺”的稱呼起源于内廷宦官對皇帝的谄媚言語,說白了就是“爺爺”的簡化,被别人稱“爺”也少不得要稱别人為“爺”,以李太一的性格,自然對于這種互為爺爺的稱呼深惡痛絕。
李太一沒有與這個掌櫃一般見識,問道:“你們東家呢?”
掌櫃苦着臉道:“已經派人通知了,應該馬上就到。”
李太一冷淡道:“等他來了,隻怕茶樓已經被拆了。”
“還請六先生可憐小人。”掌櫃的趕忙說道。
李太一問道:“都是什麼來頭?”
掌櫃的說道:“兩路人馬,一路是金陵府的錢家,一路是遼東那邊的慕容家,兩家本來說好在茶樓談生意,不知怎麼的,有了翻臉的架勢。”
“好嘛,慕容家與忘情宗淵源頗深,錢家與太平宗交好,各有底氣,便互不相讓。”李太一說話時也難免帶有幾分清微宗的特色,可他說的卻爺不能算錯。早在先前,李太一就參與到了宗主大位的争奪之中,可見李太一并非武癡人物,對于許多情況還算是了若指掌。
掌櫃唉聲歎氣道:“誰說不是呢。”
李太一冷哼一聲:“可這裡是李家和清微宗的地盤。”
說罷,李太一徑直走向那處雅間,破門而入。
正在劍拔弩張的兩路人馬同時望向這個不速之客。
李太一按住腰間佩劍,環視四周,本來想要讓兩路人馬都趕緊滾蛋,卻又忽然想起了李玄都先前說過的一番話,臨時改變了注意,說道:“我是此處茶樓的東家。”
雙方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