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身居高位之後,很少因為自己的喜好和一己之得失恩怨去殺人,他一直秉持了能不殺人就不殺人的想法,當他決定殺人的時候,通常都是因為局勢的原因而不得不殺。
李玄都對極天王動了殺機,不是因為極天王欺壓天樂宗,也不是因為極天王在金帳汗國得罪過他,而是因為七月十五的玉虛鬥劍,以極天王的境界修為和身份地位,無論他願意與否,都極有可能受到地師或者宋政的逼迫,出現在玉虛峰上參加玉虛鬥劍,這是李玄都不願意看到的,如果能提前除掉一個大敵,李玄都便不會心慈手軟。
除此之外,極天王去天樂宗讨要秘籍,不可能告知澹台雲、宋政、徐無鬼,應該是他個人所為,與西北五宗、儒門無關,那麼就不必擔心有什麼陷阱,甚至不必擔心有援軍接應,這無疑是一個絕佳的襲殺的機會,無論成與不成,都要試上一試。
在轉念之間,李玄都已經有了決斷。
對于李玄都來說,這是一次為了玉虛鬥劍的冒險行動,可在百媚娘看來,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這是李先生彰顯權勢的立威之舉。遍觀道門的諸位實權人物,無一不是享譽威名多年,唯有李玄都是剛剛跻身此列之人,必須要進行一次立威來震懾旁人,确保自己的地位。換而言之,這是一位新的實權人物在彰顯自己的威嚴,要用一個足夠分量的老輩人來做踏腳石。
如果是李玄都親自出手,百媚娘還不會如此震驚,因為李玄都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武力,就算他能擊殺極天王,不過是再一次證明了自己的武力,而不是手中可以動用的權勢,這也是江湖散人和一宗之主的最大區别所在。可是李玄都說的是由别人出手來除掉極天王,這可就是切切實實的權勢了。
百媚娘在震驚之餘,又生出極大喜悅,對于她來說,一個宗門的負擔實在是太重了,尋找靠山也是必然之事。既然要找一個靠山,那麼靠山越高越好。李玄都的地位越高,權勢越大,那麼托庇于李玄都的她和她身後的天樂宗也就越發安穩。
同乘一船,風浪一起,船隻傾覆,誰先落水,誰後落水,都不能幸免,所以船越堅固越好。如果不是清平會将近,百媚娘會直接傳信給李玄都。
兩人的想法不同,不過指向了同一個結果。
極天王必須死。
百媚娘壓下心中的興奮喜悅之情,小心問道:“不知我要準備些什麼?”
李玄都道:“保護好自身的安全,也盡力保護好天樂宗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交給别人去做。”
“是。”百媚娘心中感動,以至于聲音有些發顫,“多謝先生。”
李玄都示意她不必如此,又道:“不要讓極天王看出什麼破綻,此人走的是鬼仙一途,擅于窺視人心。騙過别人的最好辦法是先騙過自己,你自己好好準備一下。”
百媚娘臉色一肅,“多謝先生提醒,我記下了。”
李玄都問道:“還有其他事情嗎?”
百媚娘搖頭道:“沒有了。”
李玄都說道:“我倒是還有一件事要托付給你。”
百媚娘臉色一正,“先生請說。”
李玄都道:“天樂宗經營行院的生意,除了‘天樂桃源’之外,還有分布在中州各地的零散生意。”
“是。”百媚娘點頭應道。
李玄都道:“動用你手中的各大行院,關注儒門近況,不要招惹儒門中的大人物,隻要留意那些普通的儒門中人,也不必從他們口中探聽什麼,隻要判斷儒門最近有沒有什麼大規模的舉動就可以了,比如說大批儒門中人離開中州,或者外地的儒門中人進入中州。”
“這不是什麼難事。”百媚娘道,“窮苦百姓可進不了行院,在行院中花錢的主要就是這些讀書人,還有江湖人,探聽這些,輕而易舉。”
李玄都“嗯”了一聲,道:“我已經在太平宗中交代好了,天樂宗可以通過太平宗的太平錢莊和太平錢莊來傳遞消息,你也可以與太平宗的陸夫人直接聯系,如今兩宗是親如一家了。”
百媚娘的臉上有了真誠的笑意,“多謝先生。”
同時百媚娘也在心中思量着李玄都此舉的用意,在她看來,李玄都已經開始布局了,要把手上掌握的幾個宗門整合一處,就像李道虛的四宗聯盟或者張靜修的六宗聯盟一般,形成更為強大的力量。對于天樂宗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
同時,百媚娘的思緒也不可避免地發散開來:“李先生此舉不僅僅是要在道門上層有一塊立足之地那麼簡單,而是為日後真正執掌道門提前鋪墊。說不定這正是天樂宗重新崛起的契機,如果有朝一日,李先生能夠擊敗地師等人,一統道門,真正成為道門大掌教,那麼我們這些早早追随之人就是從龍之人,其地位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醉春風想要在西北和遼東之間左右逢源,可誰也容不得他。而且他從未真正接觸到可以在棋盤上落子的大人物,他見到的隻是宮官、陸雁冰等人,甚至沒有見過聖君和地師,這就是天樂宗的地位。可是現在,我卻追随了一位未來有望執掌道門的大人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在道門中的地位是随着李先生的地位而變化,當李先生能與地師比肩時,那麼我們也會……我想這一天不會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