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外加一個早上,甯憶都在帝京城中遊蕩,重新走過當年的足迹,姑且算是故地重遊。不過他把最重要的幾個地方放在了最後。
午時,甯憶來到了中州會館的大門前。
因為甯奇是萬象學宮大祭酒的緣故,所以甯憶當年入京趕考的時候便是住在中州會館。
這麼多年過去,無論是帝京城,還是中州會館,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不同于齊州會館的冷清,中州會館人來人往,還算是熱鬧,許多人都瞧見了站在大門外的甯憶。
平心而論,甯憶氣态儒雅,面容俊逸,若是不知内情之人,還要以為他是個大儒名士。乍一看去,很難将他與“皿刀”二字聯系在一起,因為他的臉龐、眼神、一舉一動,并沒有絲毫的殺氣,在前些些年的時候,甚至整個人還會從裡到外透出一股憂傷郁氣。
前些年的時候,李玄都還略有些偏激,對于甯憶的執着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抱着那點男女之情,整天念念叨叨,看不破,也走不出來,甚至因為情傷而性情大變,皆是因為懦弱之故。
現在的李玄都當然不會這麼偏激,他能夠更為平和地看待這類事情,而甯憶也逐漸走出了自己給自己設下的樊籠,一掃兇中塊壘和腹中郁郁之氣,倒是别有一番風采,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甯憶僅僅是站在這兒,許多儒門弟子在經過他身旁的時候,都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甚至還有人向甯憶行禮,甯憶也微微點頭示意。
片刻後,甯憶收回視線,沒有走進中州會館。因為他知道萬象學宮的大祭酒司空道玄就在中州會館,他不想招惹麻煩。
離開了中州會館,又轉過幾條街道,甯憶沿着一條冷清無人的小巷緩步慢行,他的目光漸漸恍惚起來。
甯憶記得,那是個雨天,他撐着一把油紙傘走過這條悠長又寂寥的小巷,細密凄冷的雨點打在傘面上,發出好似沒個停歇的“啪啦”聲響,然後從小巷的另一頭有一個同樣撐着油紙傘的姑娘。她撐着油紙傘,默默地彳亍着,似乎在等什麼人,又似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兩人擦身而過,這是兩人的第一次相遇,什麼也沒有發生,但給甯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個撐着油紙傘的惆怅的姑娘。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姑娘的名字。
林雨萍。
與這條悠長、冷清、寂寥的雨巷很配,又應了一句詩:身世浮沉雨打萍。
如今已經是初冬的天氣,小巷裡自然不會下雨。
甯憶沒有撐傘,獨自在這條小巷裡駐足不前。
便在這時,從小巷的盡頭走來一個女子。
甯憶眼神中的恍惚漸漸褪去,重新恢複了清明:“是你。”
“不然還會是誰?”來人回答道,“是林雨萍嗎?”
被人揭了傷疤的甯憶沒有如當年那般發怒生氣,甚至是妄動殺機,隻是淡淡一笑,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不要忘了我師父是誰,牝女宗是他的屬下,有些事情,我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來人正是上官莞。
甯憶望着上官莞,說道:“上官姑娘,看來你知道的事情很是不少。”
上官莞道:“這是自然,我不僅知道林雨萍,我也知道是誰策劃了這件事情。”
甯憶沒有說話。
上官莞繼續說道:“說來也是巧了,清平先生來帝京想要報仇,甯先生來帝京也是想要報仇,倒是道同可謀。我待會兒還要陪同張白晝去見一些人,所以時間不多,如果甯先生有想要詢問的事情,不妨現在就問。”
甯憶直接問道:“是誰謀劃了此事?”
“宮官沒告訴你嗎?”上官莞反問道。
甯憶道:“她沒有說,我便沒有問。我覺得我遲早可以查出幕後主使。如果上官姑娘願意讓我少費些力氣,我也是極為感激上官姑娘。”
上官莞道:“不知是怎麼個感激?”
甯憶想了想,說道:“說來慚愧,蹉跎半身,身無外物,隻有三把佩刀,一把‘清寒’,隻是寶物品相,想來入不得上官姑娘的法眼,至于‘欺方罔道’和‘大宗師’,卻是秦大小姐所借,非我所有。至于其他,也就是甯某這一身修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