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走過長堤,來到寬闊的官道上,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臨近一座設在官路旁邊的送客亭,隔着老遠就能看到有個虬髯漢子正卧在亭子裡,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沐着午後黃昏的陽光,鼾聲大作,懷裡還抱着一把長刀。
李玄都的臉上頓時露出些許複雜之色,無奈、錯愕、氣惱皆有,周淑甯見他這般神情,一時間也緊張起來,以為是又遇到了敵人,不曾想李玄都隻是讓她等在亭外,然後獨自一人走進亭中,一腳踹在那家夥的身上。
這一腳用了巧力,并不傷人,再者說了,以李玄都現在的修為,想要傷到這個家夥,就算是以有心算無心,也要花費好大一番功夫。
被驚醒的抱刀漢子先是睡眼惺忪,繼而便大罵了一聲:“哪個瓜皮敢踹老子?”
話語中帶着濃重的秦州口音。
不過當他看清來人時,臉上的怒色便一掃而空,帶着些許讪讪意味,擦掉嘴角流出的口水,有點臊眉搭眼地開口道:“老李。”
李玄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再看了眼這位的尊容,怎麼看,都是自己更年輕一點,可這王八蛋就是開口便要加上一個“老”字。
大漢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李玄都闆起臉龐,“我在風陰府城等了你三天,可你遲遲不到,害得我差點被青鸾衛的人纏上,你倒好,在這裡睡覺。”
聽到李玄都的話,亭外的周淑甯頓時松了口氣,原來這個人就是讓他們等了三天的人。不過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像高手呀,比起李玄都可差得遠了。不過她轉念一想,雖然自己沒有真正行走過江湖,但在這些天聽李玄都說了不少江湖轶事,說是行走江湖,除了和尚、道士、女人、小孩這四大忌之外,還要小心一些看起來邋裡邋遢的家夥,比如說乞丐、酒鬼、瘋子什麼的,越是不像高手,就越不能掉以輕心,這叫市井高人。反倒是那種珠光寶氣的家夥,多半是繡花枕頭,不必太過上心。
想到這兒,小丫頭不由又重新審視這個漢子,果然是邋裡邋遢,不修邊幅,雖說還不算是乞丐和瘋子,但腰上别了個葫蘆,多半就是裝酒用的,果然是酒鬼!
亭子裡,漢子不知道外面小丫頭對自己的看法,聽到李玄都的話語後,臉色一苦,說道:“咱們混江湖,講究的就是千金一諾,哪裡有故意爽約的道理。我這次從西北過來,中途遇到了一個無道宗的長老,一路厮殺,從秦州境内一直殺到中州境内,着實耽誤了不少時間,所以接下來的幾天裡,我日夜兼程,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緊趕慢趕就怕晚了,到了今天,實在頂不住了,這才在這裡小睡一覺。”
李玄都知道他所言不虛。踏足先天境後,息停脈住、胎息辟谷、無災無病、益壽延年。性命玄關皆開,一體便是大玄關,神氣合一,易形易質,每一寸皿肉肌膚骨髓盡返先天,按理說已經無需睡眠,可在體内氣機損耗過度,甚至是體魄受到傷勢之後,還是會以龜息之态進入睡眠之中,又被稱為僞死,在僞死狀态之下,可以快速恢複氣機傷勢。
眼前這虬髯大漢便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先天境高手,否則李玄都也不會讓他來接應自己,隻是沒想到這接應之人竟然也在途中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