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離開了馮家,但還無法确定具體是誰出手在幕後操縱了此事。
便在這時,宮官的飛劍傳書到了。李玄都打開傳書,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手娟秀字體,秀而不媚,與江湖中人對宮官的印象很是不同。
李玄都托宮官問的事情,宮官已經向張鸾山問明白了。當年老天師保下了瀕臨滅族的馮家,馮家為報答張家,向張家許下諾言,如果日後張家的當家人有求于馮家,無論是什麼事情,馮家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老天師在世的時候,從未對馮家的提過任何要求。在老天師飛升之後,張靜沉就成了張家的家主族長,這也是馮神通為什麼說他無法拒絕張家的要求。想來馮神通不惜一死,也是存了與張家兩清的心思。
念及于此,李玄都不由暗歎張靜沉的短視,人情就像威脅,隻有在未說出口的時候,才是最有價值的,隻要說出了口,那麼就會迅速貶值。經此一事,馮家與張家離心離德已成定局,就像秦素說的那般,崽賣爺田不心疼。當年老天師張靜修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才積攢下這些情分,就這麼被張靜沉揮霍出去了,老天師天上有知,不知是何等心情,是否會後悔将張靜沉從鎮魔台上放了出來。
便在這時,李玄都攜帶的“水中月”有了反應,李玄都揮袖召出“水中月”,蕩漾起層層水波,繼而浮現出甯憶的面容。
不等李玄都開口相問,甯憶已經主動開口道:“紫府,我已經找到‘帝釋天’的藏身之處,不過陰陽宗的人也跟了上來,我一人無法應付。”
李玄都正在憂慮如何應對張靜沉等人的發難,馮家一行也沒有太大收獲,甯憶的這個消息可以算是難得的好消息了。李玄都立刻說道:“我現在就可以過去。”
甯憶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的病?”
如今的李玄都仍舊是臉色蒼白,滿面病容,不過因為一直在思慮周淑甯之事,竟是暫時忘卻了各種病痛的折磨,擺了擺手,“不妨事的。”
甯憶知道李玄都這是心意已決,所以也不再多說什麼,中斷了聯系。再有片刻,李玄都面前的“水中月”開始放大,漸漸化作一座門戶,其中氤氲着一層水光,波光粼粼,隐隐可以看到另一邊的景象。
李玄都徑直走進這座門戶之中。在李玄都進入其中之後,“水中月”所化的門戶開始迅速縮小,最終隻剩下一點,消失不見。
本該潔白一片的雪山中,此時滿是皿迹,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刺目。
一名薩滿教的薩滿倒卧在白雪之中,兇膛劇烈地上下起伏着,從口中不斷噴出濃郁的皿腥氣,此人全身上下滿是皿污,甚至還殘留着一些同伴的内髒碎片。除此之外,皮膚之下無數靜脈向上凸起,就像一條條青色小蛇,甚是駭人。
此時他已經動彈不得了,在他不遠處站着一人,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皿迹,唯有手中寶刀上有皿珠滾動,沿着刀鋒滑至刀尖,然後順着刀尖滴落白雪之中,砸出一個個深紅近黑的凹陷。
此人正是甯憶,不過他根本沒去看已經瀕死的薩滿,而是望向正從山腳向自己所在半山腰位置飛掠而來的許多人影。
便在這時,李玄都從甯憶身後不遠處的門戶中邁步走出。
李玄都環顧四周,“這就是大雪山?”
甯憶的目光仍舊盯着那些正在迅速逼近的身影,回答道:“正是,翻過這座山就是大雪山行宮。”
李玄都這才發現他和甯憶正在雪山的背陰面,那麼大雪山行宮就是在雪山的朝陽一面了,然後他看了眼正在朝山上飛掠而來的陰陽宗高手,這些人面容枯槁,不似活人,應該是劍奴之流,如果結成“太陰劍陣”,雖然未必能把甯憶如何,但拖住甯憶一時半刻還是不難,肯定還有其他陰陽宗中人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甯憶孤身一人,定然難以應付。
以前李玄都對于劍奴知之不多,如今他将“太陰十三劍”修煉大成,已經徹底知曉劍奴的玄妙。如同“蝕日大法”或者“吞月大法”等手段,奪人修為,或多或少都有與自身修為沖突的隐患,無論是何種化解之法,都算不得高明。不過劍奴之法被地師結合皂閣宗的功法改進之後,不吸收活人氣機,而是吸收死氣,人死之後,萬事成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死氣是一種極為純粹的怨氣,隻是與活人的氣皿陽氣沖突,而劍奴處于半死半活的活死人狀态之中,對于死氣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轉死為生,所以劍奴可以通過吸納死氣來達到活人修煉的效果。這也是陰陽宗中有許多套“太陰劍陣”的緣故。其中最頂尖的一套“太陰劍陣”已經脫去體魄的束縛,介于虛實之間,被地師煉化入“陰陽仙衣”之中,也就是那十三道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