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時辰之後,李玄都的劍氣終于消散,被分為兩半的雨雲重新合攏一處,不多時後,伴随着一聲雷鳴,大雨開始落下。
随着大雨落下,原本平靜的海面變得不平靜起來,一浪疊着一浪,一浪高過一浪,吃水夠深的大船還好,小船就難免上下颠簸,常在陸地之人,不能習慣這種颠簸,自然就是肚子裡翻江倒海。
不過李玄都仍舊站在船頭上,任由風浪重重,大雨和海浪撲面而來,不能沾身分毫,仍舊是眺望着觀海樓的方向。
這場雨甚是兇惡,沒有春雨的綿柔,已經有了幾分夏日大雨的氣勢。
另外一邊,望海樓所在的仙台頂也是大雨滂沱。
此時望海樓外整齊排列三個方陣。
中間是天魁堂,左邊是天罡堂,右邊是天機堂。
這些都是三堂中的精銳人物,修為不俗,此時立于大雨之中,各自運功,隻見得在三個方陣的上方出現了一片白氣雲霧,仿佛蒸汽,又似是白煙,那是落下的雨滴被氣機蒸騰之後所化。
觀海樓前的台階上站了一人,是個看上去大概有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蓄有三绺長須,相貌清奇,頗有文人氣度,正是天機堂的堂主司徒玄略。
司徒玄略是司徒玄策的兄弟,隻是司徒玄略在煉氣練劍一事上的天賦遠不如自己的兄長,所以這些年來多是負責清微宗内的各種内務,掌管錢财,少在江湖露面,在江湖上聲名不顯。不過在清微宗中,司徒玄略卻是好大的名氣,與張海石、李元嬰、李道師一樣,都是可以影響清微宗決策的核心人物。
三堂弟子的目光都落在司徒玄略的身上,司徒玄略卻沒有看他們,而是擡頭望着頭頂的天空。
在那裡原本有一線天光,現在卻已經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有幾人前後簇擁着兩人來了,有人撐着兩把大傘,在大雨之中好似兩片枯黃的落葉。在所有人都不撐傘的時候,有人撐傘,便顯示出兩人極為不俗的身份。
司徒玄略收回了視線,望向來人,微微欠身,表示尊敬,“宗主、小先生。”
來人正是李元嬰和李太一。
早先的時候,清微宗上下都是按照老宗主六位弟子之間的先後排名稱呼李太一為六先生,可是在老宗主表示不會再收新的弟子之後,李太一就成為了事實上的關門弟子,不會再有七先生了,所以許多人就改口了,将“六先生”變成了“小先生”。
不過清微宗中的事情從來都不是這麼簡單,小先生又對應了當年的大先生,兩人是一頭一尾,一大一小,而大先生是何等人物,已經不必多言,如果大先生如今還活在世上,這清微宗的宗主之位必然是大先生的囊中之物,什麼三先生、四先生,以及二先生,都無力争奪,也不會去争,甚至清微宗會出現一門兩長生的局面。雖說大先生如今不在了,但他的影響力還在,過去許多人認為李玄都是第二個大先生,可是随着李玄都離開清微宗,這個說法已經行不通了。在李玄都之下就是陸雁冰和李太一,陸雁冰是肯定當不起這個稱呼的,那麼就隻有李太一了,尤其是李太一登頂少玄榜之後,更是被許多人看好,認為他也是競争宗主大位的有力人選之一。配上這個“小先生”的說法,剛剛好。
至于李玄都,倒不是清微宗中還有人敢瞧不上他,而是在他們看來,李玄都之前程遠大,已是無可限量,自然不會再來争搶這個宗主之位,自然也就排除在外。
不過張海石對于“小先生”這個稱呼極為不喜,曾經有人在他面前順口提了一句“小先生”,被張海石開口訓斥,正巧那人手腳也不大幹淨,有貪墨劣迹,直接被張海石發配到枯葉島上。自此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二先生是怎樣的态度,沒人敢不開眼地在二先生那裡找不自在。
按照道理來說,張海石已經退出宗主之争多年,不大可能再來競争宗主之位,最有力的競争者李玄都又因為各種原因而離開了清微宗,那麼李元嬰最大的威脅就是李太一,兩人應該水火不容才是,可今日兩人卻一起現身,立時透露出許多不尋常的意味。
為什麼會如此,答案也顯而易見,那就是四先生又要回來。
都說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四先生走的時候是孑然一身,可回來的時候卻是實實在在的富貴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