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片刻,李玄都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溫夫人還是一口咬定是我出手殺了如遠副堂主。”
溫夫人卻不回答李玄都的問話,而是轉身對衆堂主和島主說道:“妾身是無知無識的女流之輩,何敢亂加罪名于人?隻是先夫的确死于‘逍遙六虛劫’,而李宗主也承認自己的确修煉了‘逍遙六虛劫’,哀懇衆位叔伯長輩念着故舊之情和同門之誼,查明真相,替先夫報仇雪恨。”
話音落下,溫夫人盈盈拜倒,竟是對着衆人磕起頭來。立時有兩位女子島主上前将其攙住扶起,輕聲安慰。
陸雁冰瞧見這一幕,對身旁的秦素輕聲道:“瞧見沒有,這才是小賤人呢,再加上那個老匹夫,這就是我們清微宗的風土人情,幸虧你門第高,老爺子又對你重視,他們還不敢對你用什麼手段,而且你隻是偶爾回來一次,不必久住,也不用理會這些糟心事。”
雖然陸雁冰故意壓低了聲音,但沒有用什麼隔音的手段,在場之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隻是誰也沒去搭茬,衆人心裡都明白,五先生這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她這會兒還在氣頭上呢,那口惡氣沒發作出來,誰要是在這個時候搭茬,那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雖說六位先生之中,五先生的地位最低,看似處處被欺負,但那也是相對于另外幾位先生來說,其他人還是不敢輕易招惹的。
眼看着溫夫人的幾句話,又把局面拉了回來,李謹風也終于回過神來,大聲道:“‘逍遙六虛劫’是地師絕學也好,還是‘太平青領經’中的絕學也罷,總之,這世上隻有李宗主和地師二人會用,而如遠副堂主又是切切實實死在了‘逍遙六虛劫’之下,李宗主要作何解釋?”
李玄都說道:“剛才這位溫夫人,一口咬定那日在方丈島驚濤岩與她見面之人是我,且不說我去沒去過驚濤岩,諸位都是行走江湖之人,應該知道易容改扮是再尋常不過之事,單憑相貌就認定誰是兇手,未免太過草率。”
說罷,李玄都對秦素說道:“白絹。”
兩人心有靈犀,不必多說,秦素已經明白李玄都的用意,隻見她用袖子在自己臉上輕輕一拂,已是變成了李玄都的樣子,若是再束成男子發髻,換上一身男衣,那便是另外一個李玄都。
雖然此時“百華靈面”不在秦素的手中,但是秦素這些年來一直都是聞香堂的大主顧,聞香堂每年都要專門為她趕制一批面具,而且秦素還可以自己确定面具的具體細節,早年的時候,秦素訂制的面具千篇一律,除了“白絹”的樣子之外,都是越平常越好,後來認識李玄都,她出于好玩的心态,特意訂制了幾張李玄都相貌的面具,此時就派上了用場。
秦素此舉的用意十分明白,她可以僞裝成李玄都,别人同樣可以僞裝成李玄都,僅憑溫夫人的一面之詞,實在不足為憑。
李謹風說道:“誠如秦大小姐所說,在江湖上,多的是精通易容之術之人,更有高人,能夠以假亂真,可是相貌能夠騙人,功法沒法騙人。就拿老宗主來說,許多後輩弟子沒見過老宗主,不認得老宗主,可是隻要老宗主出劍,就沒有人不認識的。請問秦大小姐,李如遠死于‘逍遙六虛劫’該如何解釋?”
秦素微微一笑,反問道:“誰告訴你,‘逍遙六虛劫’隻有地師和紫府會用?”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驚。
太微真人問道:“秦宗主的意思是,這世上除了地師和李宗主之外,還有第三個人會用‘逍遙六虛劫’?”
秦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太微真人是道門高人,應該知道‘禦六氣之辯’是什麼意思?”
太微真人微微一怔,随即回答道:“這是出自《南華經》中的《逍遙遊》,若夫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六氣者,陰、陽、風、雨、晦、明,在江湖中有六種咒法對應,天人境界的三重劃分也是出自《逍遙遊》。”
秦素點頭道:“正是,‘逍遙六虛劫’中的‘逍遙’二字便是出自《逍遙遊》,‘六虛’對應的便是六氣,這門功法并非是邪道功法,而是正宗的道門正道之法,隻是因為太平道四分五裂,這才失傳,地師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從許多典籍中拼湊出來。”
此時忽然有人說道:“秦大小姐與四先生定有婚約,或許我還應稱呼一聲四夫人,都說夫妻本一體,四夫人自然是向着四先生說話的,可空口無憑,四夫人也得拿出證據才行。”
陸雁冰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見識下‘逍遙六虛劫’?你配麼?”
那人怒道:“我一個人自然不是對手,可既然是領教,想來再多幾人也是無妨,十人行不行?十人不行,百人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