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話音未落,已然出手,隻是唐秦的反應更為迅速,幾乎就在李玄都的出手的一瞬間,他就向後掠去,使得李玄都的一劍落了個空。
唐秦根本不去看李玄都,隻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頭顱,雙眼有淚水流淌,然後伸手替他合上睜着的雙眼。
人世間從無長生不滅者,哪怕是号稱長生境界的地仙們,甚至是天上的仙人,也終有天人五衰之時。仙人尚且如此,人世間的凡人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才要生兒育女,傳遞皿脈,以期香火傳承不絕。
唐秦隻有一個兒子,他在這個兒子的身上傾注了太多太多的心皿。往大了說,他這些年拼死拼活打下這樣一份基業,又是為了誰?最終還是要交到自己兒子的手中。
正因為要為自己兒子鋪路,他才力排衆議讓唐文波獨自主持此事,哪成想竟然成了父子二人的訣别。本以為他能将這份基業交到兒子的手中,卻成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唐秦雙眼赤紅,分不清是因為流淚的緣故,還是因為恨極了眼前的李玄都。
李玄都一劍偷襲無果,沒有再貿然出手,而是靜觀其變。
對于普通人來說,出離的憤怒和怨恨,也許會爆發出自己未曾發掘的潛力,從而表現為力氣變大,再加上憤怒時的無懼疼痛生死,更容易讓敵手心生膽怯,從而扭轉戰局。隻是到了李玄都和唐秦這般境界,人體秘藏已經發掘完畢,是為返璞歸真的歸真境,接下來就要感悟天道變化,是為天人合一的天人境。在如此境界之中,兩人交手如行軍對弈,憤怒不會使人戰力大增,隻會擾亂心神。這也是李玄都選擇在這個時候抛出唐文波頭顱的緣故。
平心而論,現在的李玄都不是唐秦的對手,若是兩人如打擂台那般公平交手,隻分勝負,輸的一定會是李玄都,畢竟唐秦是貨真價實的黑白榜第一人。隻是現在的情形不同,唐秦和唐文波父子二人圖謀的乃是琅琊府,已經超出江湖争鬥的範疇,便不必遵守江湖規矩,此即是沙場交戰,兵者詭道也,故而李玄都隻求結果而不問手段如何。
唐秦将兒子的頭顱交給不遠處的一位随從,嗓音忽然變得無比平靜:“好算計,好手段,又是這般年紀,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李玄都沒有接話。
唐秦自顧說道:“武德年間,江湖上有個自稱‘紫府客’的年輕人,一人一劍便縱橫江湖,高居太玄榜之列,被江湖中人贊譽為紫府劍仙,待到天寶二年,帝京一變,這位紫府劍仙從此消失無蹤,江湖中人或以為死,或以為亡,誰曾想,紫府劍仙沒有死,還讓我遇到了。”
說到這兒,唐秦微微一頓,望着李玄都:“如果你果真是紫府劍仙,此時的你與你巅峰之時,顯然還有些許差距。若是巅峰時的紫府劍仙,完全不必玩弄這些心機手段,也不必躲躲藏藏,直接來取唐某人的項上人頭便是。你既然能在如此年紀走到今日這般高度,身世來曆注定不差,就算是青陽教也未必敢惹,你如今境界未複,何不遲一些離開師門?若是等你踏足了天人境,唐某對上你就再無半分勝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