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者撞在一起,整個玉虛峰都為之一震,天地之間驟響黃鐘大呂的巨響,被狂風席卷起的大雪愈發飄搖不定。
宋政以手刀劈向李玄都的面門,李玄都并不格擋,而是直接一掌推在了宋政的兇口。
李玄都的額頭上立時出現了一道皿紅痕迹,宋政卻是雙腳離地,向後倒飛出去。
若論體魄,若論氣力,就算李玄都沒有完全跻身長生境界,也不是宋政這位鬼仙可以媲美的,不過宋政也并非不堪一擊,不等完全卸去李玄都的一掌之力,就止住退勢去而複返。
宋政的身形飄忽不定,時隐時現,轉眼間就出現在了李玄都的身側,一肘撞向李玄都的太陽穴,李玄都擡手格擋,兩人身形俱是一震。
李玄都仍舊立足原地不動分毫,隻是在地面上留下了兩個腳印,宋政再次消失不見,出現在李玄都不遠處,袖口微搖。
宋政輕笑道:“以鬼仙之身近身而戰,果然差些意思。”
李玄都淡淡道:“何必玩這些虛的,如果是澹台雲在此,我們還能比一比拳腳,換成當年的宋政以‘魔刀’跻身長生境界,也可以比一比兵刃,唯獨今日的宋政不行,既比不了拳腳,也比不了兵刃。”
宋政點了點頭,“此言不錯,如果是當年的我,還真能用手中之刀,領教下你手中之劍,看看你到底得了老李先生的幾分真傳。”
話音落下,宋政伸手一引,雪花随之而動,在宋政的掌中凝成一把雪刀,宋政握住這把雪刀,身形倏忽不見。
此乃宋政當年的絕學“天地任我行”。
宋政整個人如幻影一般,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讓人根本不知道他會從何處出刀,又該防守哪一個方位。
李玄都也曾參悟宋政的這一刀絕技,對其算是頗有了解,說是一刀,實則有許多變化,也會表現為不同形式,若是初學此刀之人,比如李玄都,隻能形似,而宋政作為創出這一刀之人,已經不拘泥于形式,也就是放棄了招數,隻剩下理念。所以此時宋政用出,已經是不見痕迹,隻剩下“天地任我行”的内核關鍵,便是逍遙,不過此“逍遙”并非地師的“逍遙”,而是天大地大,都大可去得,此時宋政便是如此,無不可去便無處不在,難以把握其位置。
不過李玄都的應對方法也簡單,那便是不動。
清風無形無質,難以捉摸,可清風拂過山崗,山崗安然不動,清風便也無可奈何。
宋政圍繞李玄都急掠,不斷出刀,使得李玄都周圍丈許之内盡是為無形刀氣。
江湖上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号,正如秦清被稱作“天刀”,是因為他有天算之能,能夠未蔔先知,而宋政之所有“魔刀”的稱号,皆是因為他的刀法離經叛道,被人視作已入魔道。
尋常功法,都是向生而行,根本在于抱元守一,明心見性。若是運用兵刃,則是以人禦器。然而宋政的“魔刀”卻要向死而生,置之死地而後生,又自亂心性,全憑刀意主宰自身行動,以器禦人。放在旁人眼中,這等法門不僅違背常識,而且違背人之天性,自然就是魔道了。
故而“魔刀”和“天刀”是兩個極端,“天刀”是将計算發揮到極緻,抛卻人性,隻餘神性,唯有絕對的理智,故而出刀之時,仿佛蒼天落子,絲毫不多,分毫不差。而“魔刀”同樣是抛卻人性,卻是隻餘獸性,不依靠理智,一切憑借直覺本能,出刀時癫狂似如兇獸魔頭。
如果宋政憑借“魔刀”跻身長生境,未必不能為後世用刀之人開創出一條陽關大道,可惜宋政半途而廢,這“魔刀”也未能完善,還有許多瑕疵不足,不似秦清的“天刀”那般圓滿無缺,若是對上天人境的對手也就罷了,對上長生境的對手,就有些稍顯不足。
不知是否巧合,“天刀”和“魔刀”的直接變化都體現在雙眼之上,運用“天刀”時雙眼之中隻剩下茫茫白光,而運用“魔刀”時,雙眼中卻是漆黑一片。
隻見宋政雙眼黑沉如墨,人刀合一,人随刀走,刀勢如海上風暴,巨浪滔天,讓人完全喘不過氣來。
此時的宋政沒有絲毫多餘心思,不僅僅是抛卻理智那麼簡單,同時也抛棄了雜念,抛棄了生死,抛棄一切招數,隻憑最原始的本能出刀,一刀生,一刀死。生死存亡一念之間,也是一線之間。
此時此刻,宋政眼中已經完全不存在李玄都這個人,他也不是要殺掉某個人,隻是出刀而已。宋政每一刀都看似瘋狂且随意,但其實都抓住了李玄都氣脈運行的關鍵節點上,實在是高明到了極點,不愧是與“天刀”并列齊名的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