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南府外的淮水渡口,過了此地,便是風陰府境内,在這兒有一戶酒家,平日裡供來往客商住宿吃飯,生意不錯。
隻是店面實在不大,遠不如太平客棧,所以整個客棧的掌櫃、夥計、廚子都是店家一個人,平日裡忙忙碌碌,一直要熬到很晚才能打烊。不過今天卻是有些反常,還不到黃昏,便已經早早打烊,收了門前杆上的旗子,上了門闆。
可要是走近了,透過門闆上的縫隙,還是能隐隐約約看到店裡透出燈光。
此時店裡正中位置的桌子上點了一盞油燈,四人圍桌而坐。
其中正對門口坐着的是一個胖子,衣着樸素,面上帶着生意人的笑容,多半就是此地的店家了。不過此時這位店家似乎很是緊張,額頭和鬓角上不斷有汗珠滾落,使得他不得不用手帕不時擦汗,看上去頗為滑稽。
在他對面位置坐着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人,穿一身青衣官服,看圖案花紋,竟是位正三品的朝廷大員,在這個年紀,委實是有些駭人了。此人生得頗為俊秀,隻是此時的臉色陰沉,隐隐透出幾分鐵青之色,正是在太平客棧中從李玄都和沈長生手中兩度僥幸逃得一命的青鸾衛指揮使趙斂。
在趙斂的左手邊端坐着一個儒雅男子,看上去大概有不惑年紀,身着一身石青色常服,蓄有三縷及兇長髯,滿頭烏發被一支玉簪束起,相貌清奇,讓人見之忘俗。他的神情平和,半垂着眼簾,手中輕輕撥動一串玉石制成的道家流珠,讓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趙斂的右手邊卻是一個老者,穿了一身粗布衣裳,就像個鄉間老農,看上去年紀也頗大,已經須發皆白,面皮上更是溝壑縱橫,可雙眼一開一合之間,精光四射,讓人意識到,這個看起來行将朽木的老人也僅僅是看起來而已。此時他正拿了一根細長鐵針挑弄着油燈裡的燈草,神态專注認真,好似萬般事由皆不上心。
氣态儒雅的中年男子姓辜,名叫辜奉仙,是蘆州青鸾衛指揮使,不過比起趙斂這個同僚,卻是不可同日而語,因為他前幾年曾經立下過一樁不小的功勳,雖然不足以升官,但卻将他的品秩提到了從二品,再加上他資曆深厚,都督府已經透出風聲,再過兩年便要将他升為從二品的都督同知。
枯槁老人姓白,名叫白愁秋,是從帝京過來的青鸾衛都督佥事,在青鸾衛都督府中,他負責執掌楚州司,隻是在負責蘆州司的錢行暴斃身死之後,他便暫時兼起了蘆州司的事務,所以嚴格算起來,他才是此時在座四人中的主事人。
至于此地的店家,雖然也是青鸾衛中人,但隻是個正四品的指揮佥事,在四人之中官位最低。
如今已是夏末時分,一場大雨之後,暑熱固然清減幾分,可在這麼一個門窗緊閉的房間裡,還是有些悶熱。隻是此時店中的氣氛卻是陰沉得吓人,尤其是四位青鸾衛都是一言不發,更是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許久之後,官身最高的老人白愁秋終于不再挑弄燈草,緩緩開口道:“錢行死了,一位堂堂的正三品都督佥事,還要加上幾十号校尉、兩個指揮佥事和一個指揮同知,都盡數戰死。這樣的損失已經多少年未曾發生過了?此事傳到京裡,就連都督大人都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