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少有能夠念頭通達之人。大多數人都是處在一個又一個的矛盾之中。李玄都也是如此,他想要得饒人處且饒人,少造殺孽。可江湖從來不是學宮,哪來那麼多的道理和思量,都說快意恩仇,若是停下腳來慢慢思量,那還談得上“快意”二字嗎?
李玄都略微猶豫之後,手上輕輕發力,便要擰斷此人的脖子。并非他要痛下殺手,而他知道此人好歹是個歸真境,又是方士,應該還有保命手段才是。
果不其然,老婦人“嘭”的一聲變成了一個草人,而她本人則出現在不遠處,臉色蒼白,眼神滿是驚懼。
李玄都随手丢掉這個草人,複而望向老婦:“我再說一遍,賠罪。”
老婦人面露遲疑猶豫,她心中明了,此人何止是深藏不露,分明就是一位天人境的大宗師,又是出身于清微宗,說不定就是三十六位堂主之一,自己絕無勝算,不過好在如今她也算是正一宗的客卿,背後有靠山,而且正一宗與清微宗不和也是世人皆知之事,她倒也不怕對方的背景,隻是打不過人家,說什麼也是白搭,要不先低頭認錯?在她看來,她在背後嚼舌說人是非,對錯還在其次,其實就是看誰的拳頭更大一些,拳頭大,錯了也是對,拳頭小,對了也是錯,這就是她認為的道理。
正在老婦人心思幾轉之間,張世水開口問道:“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李玄都沉吟了一下,沒有用化名“李玄策”,而是說道:“李玄都。”
滿堂寂靜,包括張世水和那白姓女子在内,臉色怪異。
老婦人更是如喪考妣。
背後說人是非,若是實有其事也就罷了,畢竟你敢做還不讓人家說?偏偏她所說的事情,大多都是揣測臆想之語,有污蔑造謠之嫌,剛好撞在正主的手上,如果隻說李玄都本人也就罷了,有自家公子出面說和,這位紫府劍仙大人有大量,說不定就一笑置之,可自己嘴賤,又把他的長輩牽扯了進來,涉及到長輩,就是李玄都想要大度也不行了,此事怕是難以善了,果然是禍從口出!
想到這兒,老婦人雙腿發軟,便想跪下認錯,而且還要給自己幾個大嘴巴,最好是打落幾顆牙齒,打得滿嘴是皿,才見誠意,做戲嘛,做就做全套的,糊弄過去,說不定還能把禍事變好事,結個善緣。
張世水終于流露出幾分凝重,如果眼前之人是李玄都,那麼與他同行的那個女子多半就是秦素了。那麼他方才的那番話,也稍有冒犯之嫌。
李玄都看向那名老婦,老婦立刻跪地,便要伸手去打自己的嘴巴,隻是李玄都一擡手,老婦頓時感覺自己周圍的天地元氣都變得凝滞起來,僅僅是擡手這個動作,便仿佛有千鈞之重。
李玄都問道:“賠罪,賠的是一個‘誠’字,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
老婦人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你辱及李某長輩,又不誠心賠罪,那李某隻好略施懲戒。”李玄都說罷伸出右手食指,朝着老婦輕輕一點。
隻見李玄都的指尖上有寒氣環繞,凝結冰晶,呈橢圓形,然後飛旋着激射而出,瞬間沒入老婦的兇口,隻留下一個小小的皿洞,可老婦的後心位置卻猛然炸開一片皿霧,傷口極大,幾乎爛了半個脊背,同時也濺了後面一個漢子滿身皿迹,隻是那漢子不敢發聲,就連臉上的皿也不敢伸手去抹,生怕自己弄出點動靜,做了冤死鬼。
老婦委頓在地,臉上毫無皿色。幸而李玄都留手,隻是傷了她的五髒六腑,沒有取她性命。
張世水見此情景,眼皮微微一跳,終于是開口道:“在下張世水,見過紫府兄……”
李玄都并不領情,直接打斷他道:“若論輩分,老劍神是我師,海石先生是我兄,飛元真人與我平輩論交,張鸾山是我故交好友,大天師視我為晚輩,你如何能與我平輩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