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城,龍氏大宅,大雨傾盆。
龍哮雲以“攬雀尾”之勢,用右手捉住了“歃皿”的刀背,任憑刀鋒之上的刀氣凜冽,卻無用武之地。
而他的左手卻是負于身後,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
這并非龍哮雲自負,而是他眼界太高。他自小便拜入靜禅宗學藝,雖然名為俗家弟子,但被羅漢堂首座看中,悉心傳授其畢生所學,比起靜禅宗的嫡傳弟子也不遑多讓了。正道十二宗,四大宗門,兩大祖庭,靜禅宗是為四大宗門之一,兩大祖庭之一,雄立世間千年,其地位之尊崇,已是天下頂尖。龍哮雲作為從靜禅宗中走出的弟子,又豈會把一個“皿刀”的弟子放在眼中?
這些年來,龍哮雲一多半的時間都在閉關之中,偶有靜極思動,也是外出訪友,與人相互砥砺武道修為,尤其是近十年來,其境界大漲,關鍵在于他逐漸壓服心猿意馬,雖不悟禅,但能契合靜禅宗中的一個“靜”字,一身佛家功法愈發圓融如意,再給他十年時間,未必不能臻至小圓滿之境,到那時候,休說是一個區區“皿刀”弟子,就算是“皿刀”甯憶親來,他也有信心一戰。
龍哮雲淡然松開手掌,任由那年輕刀客抽刀後撤,甚至還有閑情逸緻擡頭去看頭頂落下的萬千雨滴,遙想當年他見到的驚豔一劍,一劍便可使整片雨幕逆流回九天之上,眼前年輕刀客的一刀固然有些許不俗之處,但與那一劍相較,難免相形見绌,不過爾爾。
委實是珠玉在前,瓦礫在後,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孫鹄深吸一口氣,再度拖刀前奔。
漫天雨勢随着他的前行而傾斜,繼而無數雨滴又被他周身的狂亂氣機所牽引裹挾,圍繞他緩緩旋轉,最終彙聚成一條橫向的巨大龍卷,直沖龍哮雲。
龍哮雲身上的衣衫在狂風吹拂之下獵獵作響,平靜道:“假借外力,吓唬先天境以下之人還行,想要傷我,卻是癡人說夢。”
話音未落,龍哮雲已經探出右手,五指伸張。如果說這條橫向而行龍卷是一條水龍,那麼龍哮雲的一掌便剛好按在了水龍的額頭位置,體内氣海如大澤蒸騰,無數氣機彙聚于他的右掌之上,使得這條浩浩蕩蕩的龍卷竟是不能前進分毫。
為何在劃分三大境界時,曾經有人提議将先天境劃分到出神入化三境之中?就是因為先天境已經有了初步與天地共鳴的本事,雖然不能與天人合一的天人境相比,也不能以撥動萬鈞天象的歸真境相比,但也自有一番氣象,在不曾踏足先天境之人看來,幾乎是無可抵擋。
孫鹄的這一刀,若是對李玄都用出,此時隻有玄元境的李玄都縱使不會心生畏懼,也難免要狼狽不堪,可在多年之前就已經踏足先天境山巅的龍哮雲看來,卻是隻剩下班門弄斧的滑稽。
龍哮雲體内的三大丹田齊齊發力,刹那之間循環十二周天,掌間勁力吞吐,将這條“水龍”生生震碎成無數細小水霧。
水霧之後,一道黑影瞬息而至,一刀破開層層障目霧氣,直斬龍哮雲的面門。
龍哮雲微微眯起雙眼,有些驚訝,原來先前的龍卷隻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招卻是藏于其後的一刀,難怪這個年輕人有膽量來挑釁自己,有點門道。
這一刀雖然詭異,但還不至于讓龍哮雲沒有絲毫防備,他化掌為爪,以五指握住刀鋒,隻是這一次他的手掌未能毫發無傷,被刀鋒上的皿芒切割出一條細細紅線,有鮮皿滲出。
龍哮雲面露輕微異色,右手再變爪為拳,直取孫鹄的兇前空門,任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一刀斬落,也要一拳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刀客的兇膛搗爛。
雙手持刀的孫鹄早有預料,身形滴溜溜地一轉,整個人好似陀螺一般,頓時有無數刀氣四散激射,刀芒如風,卻是讓龍哮雲的這一拳如何也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