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來說,大真人府是張家世代居住之地,其中居住張氏族人,外姓弟子大多居住在上清宮和周圍的衆多宮觀之中。但凡事總有例外,張靜修無子,将張鸾山過繼于膝下,不過繼子張鸾山多數時間都不在大真人府中。對于張靜修而言,最親近的還是這個最小的弟子顔飛卿,不僅讓他接替張鸾山做了正一宗的掌教,而且親自操辦他的婚事,說是視如己出也不為過。
為此,張氏族人中也生出過非議,幸好顔飛卿不是張家子弟,如果他是張家人,那麼大天師之位沒有半分懸念了。
正因為如此,顔飛卿在大真人府中不僅有住處,甚至還有婚房,也算是極為特殊了。就算放在其他宗門,也少有這樣的例子,比如太平宗,能居于主峰太平宮的就是陸氏嫡傳,就算李玄都入主太平宗,也不曾去太平宮中居住,而是居住在天水閣中。在清微宗中,李玄都幼時能居于蓬萊島的八景别院,不是因為他是李道虛的弟子,而是因為他姓李,張海石和陸雁冰就沒有這樣的待遇。其他宗門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号稱大天師之位非張氏子弟不傳的大真人府,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張靜修和顔飛卿比李道虛和李玄都更像父子。
說是新房,當然不是一間屋子,而是一整套的獨棟院子,從正堂、卧房、書房到廂房、竈房應有盡有。其中卧房又分内外,當李玄都來的時候,發現幾名女子都坐在卧房的外室。
見李玄都過來,幾人紛紛起身。
李玄都擺了擺手,示意衆人不要多禮,然後問道:“素素怎麼樣了?”
蘇雲媗面帶憂慮道:“沒有半分醒轉的迹象,不過萬幸的是傷勢也沒有再惡化下去。”
李玄都點了點頭。
便在這時,李玄都發現周淑甯已經醒了,藏在玉清甯的身後,不敢上前。
李玄都意識到可能是自己的表情有些過于凝重嚴肅了,稍稍擠出一個笑容,“淑甯。”
周淑甯上前幾步,低着頭,雙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她一個人被囚禁在大真人府的時候都沒有這樣過,可當她醒來見到昏迷不醒的秦素以及臉色異常嚴肅的李玄都後,終于是撐不住了。
小丫頭帶着哭腔說道:“哥哥……都是我不好,害得秦姐姐……”
不等她把話說完,李玄都已經是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打斷了她的話語,“不幹你的事情,你不要自責。”
周淑甯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望着周淑甯的雙眼,認真道:“他們是沖着我來的,你和你的秦姐姐都是受我的牽累,懂嗎?所以不關你的事情,你也不要自責。錯的人是他們,現在惡人已經伏誅,你就不要多想了。”
周淑甯小聲道:“可是、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李玄都道,“你沒做錯什麼,你隻是被人算計了而已,其中的經過,你師姐會慢慢告訴你的。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治好秦姐姐的傷勢,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堅強起來,不要讓我再來分心安慰你,好不好?”
周淑甯立刻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好。”
李玄都笑了,“好了,我現在要去看你秦姐姐,霭筠,你過來一下。”後半句話卻是李玄都對蘇雲媗說的了。
蘇雲媗與李玄都進了内室,玉清甯伸手把周淑甯攬在懷裡,輕聲安慰找她。
進到内室,陸雁冰正守在床邊,“三寶如意”被擺在不遠處的長條案上。想來是幾名女子覺得所有人都守在床邊不太合适,所以選擇輪流值守。
見李玄都和蘇雲媗進來,陸雁冰趕忙起身,雖然明知道秦素是昏迷不醒,再大的動靜都吵不到她,但還是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輕聲問道:“素素到底怎麼樣了?”
先前因為大敵當前,一切都很匆忙,很多事情都來不及細問,而且李玄都也未能深入檢查秦素的傷勢,現在李玄都過來了,那就說明大真人府中大局已定,一切都可以慢慢細說了。
李玄都再次伸出手,一指點在秦素的眉心位置,閉上雙眼,如此持續了大半個時辰之後,李玄都才再次睜開雙眼,說道:“‘天師雌雄劍’雖然玄妙無比,但張靜沉不是老天師,還不足以将其威力發揮到最大。張靜沉修煉的‘五雷天心正法’,如今素素體内多了一股雷勁,或者說異種氣機,在素素體内不斷遊走。我若是強行化解這道雷電氣機,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隻是難免會傷到素素,而且在雷勁之外還有兩道劍氣,應該是出自‘天師雌雄劍’了,這兩道劍氣甚是棘手,時隐時現,聚散不定,我沒有把握将其根除。所以我隻能暫且壓制,将素素的傷勢維持在一個不會變好也不會變壞的局面之中。”
說到這兒,李玄都頓了一下,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淑甯的‘天眼通’火候不夠,否則應該能看出兩道劍氣的些許痕迹,那樣我就可以祛除這兩道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