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沉吟道:“你的表字呢?”
宮官道:“我不是世家大族的女子,沒人給我取表字。”
李玄都遲疑了片刻,方才道:“好罷,官官就是。”
宮官笑起來,眼眸彎成一雙月牙兒。
李玄都道:“宮姑……官官,事先說好,若是在旁人面前,我萬不會如此稱呼于你。”
宮官輕笑道:“什麼旁人面前,是秦姐姐面前吧。”
李玄都淡然道:“你若不答應,那我也無甚辦法,還是稱你宮姑娘就是。”
宮官沉默了片刻,忽而道:“旁人想要如此稱呼我,我還不肯,無論是無道宗中,還是牝女宗中,誰要敢未經我的允許,就如此稱呼我,我定要割下他的舌頭。可遇到了你,我千般求你,反倒是你不肯了。這可真是冤孽。”
李玄都淡笑道:“因為你既割不了我的舌頭,也奈何不得我,如果是你聖君,還會這樣和我說話嗎?隻怕已經出手讓我吃些苦頭了。”
宮官不知何時取過了自己的折扇,“啪”的一聲展開,掩嘴笑道:“知我者,紫府也。如果我有聖君的本事,一定要把你這個壞家夥丢到曲江池裡,讓你變成一隻落湯雞。”
李玄都心中一凜,他并非不通男女情事,要知道女子向來是口是心非,最淺顯的例子便是女子口中的好人和壞人,若是對君無意,君便是好人,若是對君有意,君便是壞人。想到這兒,李玄都便不欲再順着話頭繼續說下去,轉而說道:“閑話少叙,我先幫你祛除‘鬼咒’。”
宮官低垂下眼簾,低聲道:“左右也不急于一時。”
李玄都道:“高低也是個死,你想死嗎?”
宮官撇過臉去,“死了最好,反正是你害的。”
李玄都氣笑道:“左右、高低、反正,人總要講點道理,怎麼是我害的了?”
宮官輕哼了一聲,“怎麼不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要知道陰陽宗的行蹤,我幹嘛跑去樓蘭城?我若是顧惜自身安危,知道鐘梧也在樓蘭城中之後,早早遁走,而不是冒險上前探聽,我會被鐘梧打上一掌嗎?你還說不是你害的?”
雖然宮官這番話有強詞奪理之嫌,但多少也有點道理,李玄都隻得道:“好罷,就當是我害的,如今官官也叫了,該讓我為你治傷了吧?”
宮官側頭道:“你知錯了?”
李玄都道:“天下大亂,正邪相争,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皆是我的錯。”
宮官展顔一笑,“非要這麼說,也不是不對,你去了帝京之後,便有了帝京之變,你去了王庭,金帳大亂。如今天下之變,有一半是你的功勞哩。”
李玄都說道:“那我可真是千古罪人。也罷,既然是千古罪人,那就不與你講道理了。”
話音未落,李玄都突然朝宮官點出一指。
宮官的境界修為本就不如李玄都遠甚,李玄都又是毫無征兆地突然出手,宮官立時被李玄都封住了所有氣脈,動彈不得。
李玄都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有六色氣息氤氲,正是地師絕學“逍遙六虛劫”,此門功法練成之後,除了先天五太和修煉至大成的“浩然氣”之外,幾乎是無物不化,“鬼咒”自然也在此列。
宮官雖然動彈不得,但眼神中并無驚懼之色,此時望着李玄都,嬌柔怯弱,更增楚楚可憐之态。
李玄都屈指一彈,将一縷氣息射入宮官的肩頭,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李玄都方才解開了宮官身上的禁制。
宮官隻覺得渾身上下一陣無力,歪倒在貴妃榻上。
李玄都問道:“你覺得感覺如何?”
宮官微皺眉頭,“渾身無力,有陣陣空虛之感。”
李玄都點了點頭,“我教你一段口訣,你按照口訣運轉氣機,如此三十六個大周天之後,便會回複正常。”
宮官問道:“如果我不按你說的做,會怎樣?”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我用‘逍遙六虛劫’為你化解‘鬼咒’,等同是以毒攻毒,我輸入你體内的氣機不多,這段口訣可以幫你化解體内的殘存六氣,若是你不照此行事,無非是從死于‘鬼咒’變成死于‘逍遙六虛劫’,不過因為我所用六氣不多,若是運氣好些,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可一身修為卻是如何也保不住了,要被我的六氣化去大半。”
宮官輕輕“啊”了一聲,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李玄都不去管她,徑自開始誦讀口訣。
宮官終究不敢在這等生死攸關的事情上馬虎大意,閉上雙目,開始依照口訣運轉氣機。